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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


  語音至此微頓,目注呼延蒙,含笑問道:「呼延兄是為了何事與陳子方結仇,你當真把他女兒殺死了嗎?」

  呼延蒙獰笑答道:「陳子方老兒之女,名叫陳櫻,長得國色天香,十分美貌。我一見生愛,有意求凰。誰知陳櫻竟不識抬舉,嚴詞拒絕,於是,我就……」

  司空遠見他語音微頓,遂又問道:「於是,呼延兄便把陳櫻怎麼樣了?」

  呼延蒙目閃厲芒,得意笑道:「我便利用迷藥,奪了她的處女元真,陳櫻羞憤自絕,我索性縱火焚屍,把她燒成了三尺枯骨。」

  這番話兒,大出司空遠的意料,直把這位少年英俠,聽得目瞪口呆。

  因為在正人俠士眼中,先奸後殺,縱火焚屍,屬於天地不容,神人共憤之事。面呼延蒙卻隨口說出,臉上毫無愧色,足見此人心性委實兇狠已極。

  司空遠心中暗暗叫苦,但卻仍想把呼延蒙勸得像他祖父樣,能夠孽海回頭。遂頗為委蜿,搖頭說道:「呼延兄這樣做法太過分了,應該趕緊悔過。」

  呼延蒙雙眼一翻,凶芒如電,獰笑說道:「悔什麼過?玩個把女子,殺個把人,又算得什麼過分?你莫非倚仗幫了我一些小忙,便想對我教訓?」

  司空遠簡直被他弄得啼笑皆非,搖頭答道:「小弟怎敢對呼延兄有所教訓?只是奉勸……」

  呼延蒙一陣狂笑說道:「我最不愛聽人勸告,你還是把在古墓中,遇見我祖父的那段經過,說來給我聽聽。」

  司空遠心想這樣也好,自已把毒心人屠呼延相,孽海回頭,如仙如佛的那段故事,說給呼延蒙聽,或許能旁敲側擊地,使對方因而感化。

  想到此處,遂把古墓之中遭遇,詳詳細細向呼延蒙說了一遍。

  呼延蒙聽得祖父毒心人屠呼延相,業已自殺謝罪,並被司空遠震塌墓穴,從此永訣等情,居然毫未有甚悲痛神色,只是哦了一聲,揚眉問道:「我祖父真肯把他那珍逾性命的九玄秘笈,送給你嗎?」

  司空遠因古墓之事,委實宛若傳奇,為了使呼延蒙深信不疑,遂把呼延相所贈的那冊九玄秘笈取出,遞向呼延蒙,含笑說道:「呼延兄請看,這就是令祖相贈之物。」

  呼延蒙接過九玄秘笈,略一翻看,滿面喜色,揚眉狂笑說道:「果然不錯,正是這本東西,我夢寐以求,想它想得苦了。」

  司空遠本就不想要這九玄秘笈,故而雖承毒心人屠呼延相,慷慨贈與,卻迄今尚未看上一看。

  如今聽得呼延蒙竟對此書,夢寐以求,遂想索性轉贈,使其物歸原主。

  心念至此,方待開口,忽又想起呼延蒙心性太以凶毒,萬一得去此書,練成絕藝,而毫不悔改,自已豈非成了濟惡之人?這冊九玄秘笈,也成了濟惡之具?

  司空遠有了這種考慮,便把幾乎已將出口的意欲轉贈之語,忍住不說。

  但他雖不說,呼延蒙卻換了一副和顏悅色,笑嘻嘻向司空遠揚眉叫道:「司空大叔……」

  司空遠搖手笑道:「呼延兄怎麼如此稱謂?小弟萬不敢當。」

  呼延蒙含笑說道:「你把我祖父稱為呼延前輩,我自然應該叫你一聲大叔。」

  司空遠還待謙遜,呼延蒙業已笑道:「大叔不必客氣,小侄有樁事兒,要和大叔商議商議。」

  司空遠問道:「什麼事兒?我感激令祖深恩,只要能允定允。」

  呼延蒙舉著手中那冊九玄秘笈,笑嘻嘻地說道:「我祖父既把這冊九玄秘笈送給司空大叔,不知大叔肯不肯轉送給我?」

  司空遠聽得呼延蒙出口索贈九玄秘笈,不禁劍眉深蹙,心中煞費斟酌。

  若是送他,只怕練成絕藝,濟惡助凶,若是不送,又……

  念猶未了,呼延蒙突從嘴角之間,浮出一絲詭異笑容,低聲叫道:「司空大叔不必多作考慮,我給你看件東西,你就一定肯把這冊九玄秘笈,送給我了。」

  司空遠頗感驚奇,揚眉問道:「這是件什麼東西?」

  一語才出,呼延蒙已從懷中取出一方折疊素巾,邊自展開,邊自笑道:「司空大叔請看,就是這巾中所裹之物。」

  司空遠正在注目觀看,呼延蒙卻把那條素巾,向他面門一抖。

  這一著,太以出人意料,司空遠猝然不防之下,只嗅得一點氤氳香氣,人便頹然暈倒。

  呼延蒙揣起九玄秘笈,目注司空遠,異常得意,獰笑叫道:「司空遠,你這廝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,如今總肯乖乖把這冊九玄秘笈送我了吧?」

  司空遠心中明白,苦於身不能動,口不能言,只充滿了一片氣憤。

  呼延蒙繼續獰笑說道:「呼延蒙向來作事乾乾淨淨,手下決不圖人。今日一來因你剛剛曾經救我,二來也看在我祖父份上,才饒你一條活命。」

  說到此處,從身邊豹皮囊中,取出一根青色小針,向司空遠右乳下的期門穴上,輕輕刺了下去。

  司空遠並不覺痛,只有一種麻酥酥的異感,遂知呼延蒙在向自己施甚毒物。

  呼延蒙拔出青色小針,獰笑叫道:「司空大俠,真對不起,你在片刻之後,雖可恢復行動,但在一個月以內,卻無法提聚真氣,暫時消失了內家上乘功力。」

  司空遠這一驚非同小可,因為自己聽從無相追魂宇文奇之計,假意劫鏢,曾與紅砂手洪祥,訂下一月以後的幕阜山仰缽峰頭之約。

  如今,自已若在一個月之內,當真無法提聚真氣,失去內家上乘功力,則仰缽峰頭之會,卻如何……

  司空遠正自焦急萬分,呼延蒙又已獰笑說道:「這種舉措,並非我以怨報德,卻是完全出於自衛,深恐司空大俠氣憤填膺放我不過。但有一月光陰,我便可從容逃遁,天涯莽莽,海角茫茫,你無法找著我了。」

  司空遠要想開口,苦於力不從心,只好靜聽呼延蒙繼續說道:「至於等我參通九玄秘笈,則絕藝既成,你對我為友為仇,便毫不足懼。呼延蒙今日作樁預言,司空大俠只要聽過一光賊禿,靈空雜毛,和陳子方老兒一齊遭慘死之訊,便是我呼延蒙練就神功,得出江湖之日。」

  說完,不再停留,只向司空遠略一揮手,便即化成一縷黑煙,電掣馳去。

  約莫又過了頓飯光陰,司空遠方覺四肢漸可轉動。

  他慢慢坐起身來,試一吐納行功,果然已無法提聚真氣,凝用內力。

  換句話說,就是司空遠武學仍在,身手仍頗靈活,但在未曾恢復真氣內力之前,卻無法與太強對手,互相拼鬥。

  司空遠站起身形,一面踽踽獨行,一面滿心懊惱。

  他心中首先衡量,自己從一光大師、靈空道長,及陳子方手下搶救呼延蒙之事,是否做得對?

  司空遠衡量的結果,覺得沒有什麼不對。

  因為一來自己不知呼延蒙竟對陳子方之女陳櫻,先奸後殺,縱火焚屍。二來又于古墓之中,曾向毒心人屠呼延相的棺前,作過盡力幫助他所有親故的虔誠誓語。

  故而,在行為上,自己或許有莽撞之失,但在動機上,卻極為純正,問心無愧。

  但這是事前,事後又如何呢?

  事後既知呼延蒙犯有先奸後殺,縱火焚屍罪行,則立場便分公私兩面。

  以私的立場,自己為報毒心人屠呼延相的深恩,可以不記呼延蒙今日相害,及奪去九玄秘笈,並繼續對他幫助扶植。

  以公的立場而言,自己為張武林正義,卻應該幫助陳子方替愛女復仇,把呼延蒙處以應得之罪。

  這兩項立場,恰巧相反。

  既然相反,便充滿矛盾,也就把司空遠矛盾得滿心煩惱,不知究竟應如何是好?

  好容易他才認定這是未來之事,且暫時放在一邊,等到未來再說。

  但眼前之事,卻和未來之事完全一樣,也是充滿煩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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