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諸葛青雲 > 血連環 | 上頁 下頁 |
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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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空遠見了對方,神情微肅,立刻抱拳躬身,口中並表示謙沖地說道:「武林末學司空遠,見過老人家。」 黑衣老者連忙欠身答禮,苦笑說道:「司空大俠,你這樣謙恭,豈不折煞老朽?老朽不單病足,不利於行,便連站起身形,都無能為力,還望司空大俠,莫以傲慢見責。」 司空遠胸襟超人,哪裡會計較這些小節。遂毫無責怪對方禮數欠周之意地,搖頭笑道:「老人家何出此言?司空遠末學後進,江湖敘禮,年長為尊,怎敢當老人家起立相迎,更不敢有任何不敬之念。」 黑衣老者看著司空遠,雙目之中,突出異采,長歎一聲說道:「司空大俠不愧曾被四海八荒豪傑,尊為『武林第一人』,別的姑且不論,便是這虛懷若谷的超人胸襟,即非常輩能及,令人深為心折。看來,老朽雖受點皮肉之苦,能邀得司空大俠遠道而來,縱或身入九泉,亦當含笑瞑目。」 司空遠遜謝幾句,語鋒微頓之後,目光凝注在黑衣老者的雙腿之上,揚眉問道:「老人家這腿……」 黑衣老者神色一黯,接口苦笑說道:「老朽雙腿,被人點了殘穴,雖未斷卻,也有等於無的了。」 司空遠劍眉微挑問道:「老人家,這是何人對你下的毒手?」 黑衣老者一歎說道:「說來話長,容老朽稍時慢慢奉告。」 司空遠道:「那人是為了何事,對老人家下此狠心辣手?」 黑衣老者苦笑一下說道:「常言道:『是非只為多開口,煩惱皆因強出頭』,但老朽既未『強出頭』,也未『多開口』,只為了比別人多知道一些事兒,便『閉門家中坐,禍從天上來』地,遭人毒手傷害……」 說至此處,淒然一歎又道:「老朽被囚於此,一晃便是年餘,已有數百日之久,不曾見過天光是什麼模樣的了。」 換了一般心胸狹窄,遇事多疑的武林人,聽完黑衣老者這段話後,必會認為這黑衣老者頭髮不長,指甲猶短,不像是被囚年餘,未見天日之人?以及長期囚禁之下,這黑衣老者,又吃些什麼?喝些什麼? 但司空遠卻毫未想及這些,他只是微揚劍眉,抱拳說道:「老人家,非是在下性急,不耐久等……」 黑衣老者微笑接口說道:「多謝司空大俠關注賤體,但此事與老朽約邀司空大俠,來此之事,頗有關連。司空大俠請委屈些席地而坐,容老朽一一細陳如何?」 司空遠灑脫英俠,自不會計較無椅可坐,何況這石室地下,又頗潔淨,遂點頭笑道:「老人家既有所諭,司空遠敢不遵命?但在我坐下之前,想先看看老人家的雙腿之傷。」 黑衣老者神情一震,截斷了司空遠的話頭問道:「司空大俠是要……」 司空遠知他有所誤會,忙自微笑說道:「在下因身兼數家之長,想以所學,勉力一試,為老人家設法打通那雙腿已僵經脈。」 黑衣老者神情一松,急忙搖手笑道:「多謝司空大俠好意,但請無需為此平白費事,並非老朽斗膽不敬,輕視司空大俠功力,我這雙腿經脈,若尚有複通可能,老朽早就自己動手,何必在此苦度年余黑暗時光?」 聽口氣,此老頗為自負,一身功力,似也不俗,他明知司空遠幾乎是世罕其匹的第一高手,卻仍說出這種話來,足證他所言不虛,雙腿業已無法復原,否則他不會甘願受活罪。 故而,司空遠雙眉一皺,不便再自告奮勇。 黑衣老者伸手讓座笑道:「司空大俠盛情可感,且請坐下細談。」 司空遠告罪坐下,黑衣老者笑道:「在老朽未曾敘述一切之前,敢請司空大俠,答我兩問。」 司空遠道:「老人家儘管垂詢,司空遠知無不言。」 黑衣老者欠了欠身,含笑說道:「老朽首先請教,司空大俠知不知道老朽的姓名來歷?」 司空遠回答得毫不猶豫地道:「老人家的大函之上,已有明示,老人家是……」 黑衣老者搖頭一笑,截口說道:「老朽信上所署,是假非真,乃老朽為避人耳目,不令消息外泄,才出此下策。連司空大俠,也一齊暫時瞞過。」 司空遠不由呆了一呆,說道:「這樣說來,老人家的真實姓名是……」 黑衣老者不等司空遠話完,便即含笑說道:「司空大俠可知當年武林之中,有個被天下公認為一身罪惡滔天,百死不足蔽其辜的神奸巨惡呼延相?」 這呼延相號稱「毒心人屠」,二十餘年之前,便即縱橫四海,睥睨八荒,為人殘酷毒辣,所向屍橫,武林之中,談虎色變,聞風膽落。後來被司空遠之父,「十全書生」司空玉奇,邀鬥青城,三招挫敵,一掌震落百丈深淵,從此以後,便絕了此人訊息。 故而,司空遠一聞此言,便點頭說道:「司空遠雖屬晚生後輩,但對於此人,倒頗……」 話猶未了,神情猛震,目注黑衣老者,失聲問道:「老人家莫非就是……」 因呼延相的聲譽太壞,司空遠遂語音忽頓,不好意思把「老人家莫非就是呼延相」之問,率然提出。 黑衣老者倒是神色自若地,含笑點頭說道:「司空大俠猜得對了,老朽正是當年為武林共棄,眾所不齒的『毒心人屠』呼延相。」 司空遠駭然色變,飄身起立,退了兩步,向呼延相注目問道:「既然老人家就是『毒心人屠』呼延相,則今夜邀約司空遠來此之意,定是為了先父昔年在青城絕頂……」 呼延相急忙搖手笑道:「司空大俠完全誤會我了,老朽對於你,既無半點仇心,也無一絲敵意。」 這種話兒,竟會出於逢仇便殺,睚眥必報的「毒心人屠」呼延相之口,不禁把司空遠聽得一怔。 呼延相神色安祥,繼續笑道:「當年的『毒心人屠』,業已葬身於青城絕頂的百丈深淵之中,如今坐在司空大俠面前的,只是個善良老人呼延相。」 司空遠「呀」了一聲,揚眉說道:「呼延老人家,你已經……」 呼延相微笑說道:「我如今業已毫無凶心戾氣。說起來還得感謝令尊的昔年一掌,若非那記當頭棒喝,老朽至今尚不會幡然覺悟,革面洗心,重新做人,仍然背著那十手所指,神人共憤的『毒心人屠』之號。」 話,說得既平和又誠懇,加上那第一眼的好印象,和溫文儒雅的談吐,令人不得不信。 司空遠心中,驚奇萬分,他真料不到眼前這慈眉善目,相貌清秀的孤獨可憐老人,便是當年威震武林,殺人不眨眼的黑道出群高手,第一號大魔頭「毒心人屠」呼延相? 他也更料不到「毒心人屠」呼延相,會在青城絕頂,墜淵不死? 但鐵一般的事實,畢竟是擺在眼前。 一個「悔」字,能使人伐毛洗髓,能使人脫胎換骨,能使浪子回頭,能使屠者成佛。 司空遠定下心神,起了一片油然敬念,抱拳長揖地,告罪說道:「晚輩失態失禮,呼延前輩幸勿見怪。」 呼延相呵呵笑道:「司空大俠何出此言?老朽能博得司空大俠一個信字,於願已足,不虛此生,哪裡還會有責怪之意?」 司空遠肅然起敬,躬身笑道:「呼延前輩這等毅然回頭的勇於改過精神,足為後世楷模,簡直如仙如佛。」 呼延相失笑說道:「司空大俠此言,是越發令老朽為之汗顏,說什麼毅然回頭?說什麼勇於改過?說什麼如仙如佛?這都是令尊的當頭棒喝之功,昔日青城一掌,打得太好,委實打得太好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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