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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一


  司馬豪含笑答道:「大哥若是遲些回來,忽見二哥的多年目疾,業已痊癒,或許會見獵心喜,也請卓軼倫兄,振聾啟聵,一層妙手。」

  司馬明聽完話後,點頭笑道:「三弟這種想法,倒也不錯,但我雙目之中,近來雖覺異常舒秦,究竟能否復明視物,尚說不定,那位卓軼倫兄,與我們風萍結識,並無深厚關係,他真肯僕僕風塵,對這『紅葉山莊』,再來第三次麼?」

  司馬豪微笑叫道:「二哥,你是因目難見物,才會對卓軼倫的三來之諾,不大放心,其實這位仁兄的人品氣質,太以英秀高華,令人一見心折,並可確知是個言行一致,敦實忠厚的至誠君子。」

  司馬明「哦」了一聲,揚眉笑道:「三弟翩翩年少,平素輒以風神自許,居然會對卓軼倫的人品氣質,如此讚美。足見其定必出塵超俗。」

  司馬豪語發由衷地,點頭說道:「二哥這『出塵超俗』四字,對卓軼倫兄,確係適當評語,小弟與他相較起來,未免自慚形穢,真所謂『拳石之擬泰山,秋螢之比皓月』的了。」

  司馬明想不到一向性情高傲,絕不服人的三弟司馬豪,竟會對卓軼倫如此傾折?遂含笑說道:「我清晨服藥的時間已到,要去園中靜坐,三弟你也對新練『奔雷掌』法,用用功夫,我們少時再談。」

  說完,便自走到園內「天香軒」中,先用藥汁洗眼,然後服了三粒藥丸,屏慮凝神,垂簾靜坐。

  等到他調勻真氣,導引藥力,使其充分發揮之後,竟覺得眼中涼沁沁,癢酥酥地,十分受用。

  司馬明心中一動,雙目微睜,幾乎高興得跳起身來,失聲狂叫!

  原來他眼前已非二十年來的一片黑暗,而模模糊糊地,看見了一些光影。

  雖然,司馬明仍如人處濃霧之中,並未看見「天香軒」內的桌椅陳設,「天香軒」外的魚池假山,只是朦朦朧朧,模模糊糊地,看見一些接近虛無飄渺的閃動光影,但卻已使他心弦震盪,喜極而泣,高興得雙目垂淚。

  因為就這一點閃動模糊光影,已是司馬明二十年來的久別睽違之物。

  常人的目中所見,倘若如此朦朧,顯屬將盲之兆,則反例而論,盲人若是如此,定係接近復明。

  司馬明正自心弦狂震,雙頰淚漬闌干之際,忽然聽得「天香軒」外,有人笑聲叫道:「二弟真好興致,這樣一早,便來園中飲酒。」

  語音入耳,顯係大哥司馬聰所發,司馬明不禁雙眉緊蹙,驚訝欲絕。

  司馬聰倦游歸來,兄弟相聚,司馬明應該揚眉狂喜,為何皺眉吃驚?

  因為,司馬明聽出大哥司馬聰的這幾句話兒,是就在「天香軒」外所發。

  自己雙目雖告失明,但耳力之聰,卻誇絕世。

  一般內功極好之人,均誇周圍十丈以內,可辨風飄落葉之聲,自己則擴至二十丈,仍可把蚊蚋之鳴,聽如雷鼓。

  大哥既返,應該進園便知,縱令他功行深厚,有意躡足潛蹤,也不會到了軒外發話,自己才有覺察。

  這種反常原因,顯然是自己的奇聰耳力,已在退化,但退化原因,又復何在?

  司馬明在那裏心中惶惑,莫名其妙,卻把位剛剛回到「紅葉山莊」的司馬聰,也照樣弄得心中惶惑,莫名其妙起來。

  他在發話之後,以為司馬明必會趨前迎接,弟兄執手問好,誰知司馬明竟然呆坐出神不加理會。

  司馬聰好生詫異,一面舉步走入「天香軒」,一面再度發話叫道:「二弟,愚兄此次歸來稍遲之故,是為了……」

  話方至此,司馬明忽然站起身形,轉過臉來,揚眉狂笑叫道:「我明白了。」

  他明白了,司馬聰卻更糊塗了。

  尤其是司馬明的雙頰之上,居然滿面縱橫淚漬,更使司馬聰看得驚異欲絕。

  英雄有淚不輕彈,只因未到傷心處,如今司馬明滿面淚痕,卻是發生了什麼使他嚴重傷心之事?

  兄弟是同胞骨肉,自然手足情深,司馬聰由於司馬明的奇異悲痛神情,不禁想到司馬豪身上,霍地一伸雙手,抓住司馬明的肩頭,厲聲問道:「二弟,我回來了,三弟好麼?」

  司馬明這才清醒過來,含笑答道:「大哥這次怎的今日才回……」

  司馬聰因耳力失聰,不能聽話,遂在痛下苦功以後,練成了「聽話」之技,一見司馬明答非所問,不禁越發驚疑,接口叫道:「二弟,你怎麼不回答我,三弟可好?」

  司馬明笑道:「三弟怎麼不好?他如今正在苦練『奔雷掌法』,火候方面,已達八九成了。」

  司馬聰看懂二弟司馬明所說話兒,心頭的一塊大石,方告落地,透了口長氣,皺眉問道:「二弟,你是為了何事傷心?竟滿面縱橫淚漬?」

  司馬明「哦」了一聲,訝然說道:「我哭了麼?我自己怎不知道?」

  一面說話,一面伸手往頰上摸去。

  這一摸之下,方發現果然淚漬甚多,遂趕緊舉袖拭去。

  司馬聰知道必有蹊蹺,目注司馬明,皺眉問道:「二弟怎不告我?『紅葉山莊』之中,到底出了何事?」

  司馬明道:「大哥放心,是喜事不是悲事,我的久盲雙目,即可重見光明。」

  司馬聰看完司馬明的嘴皮動作,向他臉上仔細注目,果見司馬明日中那種白色翳障,業已只剩下薄薄一層,頗似即將消失。

  他又驚又喜之下,失聲問道:「我們耳聾目盲,失聰失明,均係多年痼疾,已被江湖人物,列為『宇宙六殘』,二弟目中翳障,怎會突有即將消失之狀?」

  司馬明深知大哥雖有「看話」絕技,但對長篇大論的複雜敘述,「看」起來總會相當費力。

  好在「天香軒」中,現有筆墨紙硯,自己又慣於盲目作書,便把源源本本各情,寫將出來,遞與大哥觀看。

  司馬聰看完司馬明所書,方知就裏,但仍自詫然問道:「原來如此,但二弟適才曾大喝一聲『我明白了』,該語又是何意?」

  司馬明不答反問地,含笑問道:「小弟耳力如何?」

  司馬聰笑道:「二弟既拙於明,便敏於聰,恰好和我的既拙於聰,便敏於明,互相異趣,你能數空際蚊蠅共有幾隻,我能察松間針葉共有多少。」

  司馬明點頭說道:「大哥說得不差,但今日為何我未能聽得大哥歸來?直等你走到『天香軒』外,發話相呼,方始有所警覺?」

  司馬聰也覺茫然,想了一想說道:「或許是二弟因事分神。」

  司馬明連搖雙手,接口說道:「不是有事分神,小弟適才便因想通了其中原因,才大叫一聲『我明白了』。」

  司馬聰問道:「二弟明白何來?」

  司馬明微笑答道:「世間無論何事,皆有其因果關係,根據這種因果關係推斷,小弟的特強耳力,是由於失去目力,才逼不得已的苦練而來,故而,在這目力漸將恢復之時,耳力便漸漸退化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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