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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二


  他是條錚錚鐵漢,必須自重諾言,於才對西門小瓊寬饒兩次之下,不能便予殺卻。

  不能放之故,則田這次與上兩次不同,自己适才在她身上,那樣荒唐顛狂,雖系受了媚藥所害,不是本性,但雙方對面之下,也未免太以尷尬!

  皺眉片刻,展溫如總算想出了不殺不放之策。

  他先點了西門小瓊的黑甜睡穴,然後再替她把暈穴拍開。

  這樣一來,西門小瓊便可在展溫如走後,自行蘇醒,起身離去。

  點穴解穴,全是在赤裸得毫無遮蔽的胴體之上進行。

  觸指柔嘉,再加上适才的荒唐舉措,展溫如簡直是滿心慚愧,一頭冷汗!

  解開西門小瓊的被點暈穴,展溫如又在她身邊坐下,留了八個字兒,寫的是:「革面洗心,再惡必死!」

  這是他對西門小瓊所盡的最後忠告,寫完後,飄身走出禪堂,離卻古寺。

  如今,東方初曙,山林間一片清涼!

  但山林間雖然清涼,展溫如的心靈卻不清涼,原因自然在於他太以悔恨竟與西門小瓊那等下流蕩婦,發生了那等下流的荒唐情事!

  就在展溫如滿心慚愧,自認這將是個無法洗刷得掉的終身污點之際,突然聽得路旁小林以內,有人低聲叫道:「展……展兄……」

  語音雖極低緩,但展溫如一聽便知正是陳其玉所發!

  他大喜之下,趕緊閃身入林,急急叫道:「陳兄,你……你獨自離開則甚?叫小弟找得好苦!」

  陳其玉是坐在小林中的一方平石之上,向展溫如看了一眼,皺眉問道:「你……你叫我甚麼?你還叫我陳兄?」

  展溫如起初被他問得一怔,旋即會錯了意地,苦笑一聲,赧然答道:「小弟雖然與西門小瓊之間,行同禽獸,但絕非出於本性,只是被邪藥所害,難道陳兄便加鄙棄,不要我這個朋友了麼?」

  陳其玉聞言之下,全身一震,目注展溫如道:「你……你與西門小瓊怎……怎樣行同禽獸?……」

  展溫如也略感詫然道:「此事難道竟非陳兄促成,竟……竟是我料錯了麼?」

  話完,便紅著一張俊臉,把自己荒唐夢醒後的一切舉措,與心中所料,向陳其玉仔細說了一遍。

  陳其玉也聽得滿臉通紅地,緩緩說道:「展兄,你料對一半,但也料錯一半!」

  展溫如道:「小弟料錯甚麼?難道那身上一絲不掛的西門小瓊不是被陳兄點了暈穴,送入禪堂?」

  陳其玉道:「此事是我所為……」

  展溫如道:「那住持室中的年老淫尼,難道不是陳兄所殺?……」

  陳其玉接口道:「是我所殺,那老淫尼叫做『不老姹女』春婆婆,展兄就是中了她獨門邪毒『春不老』,根本別無解藥,除了男女好合以外,無法救你性命!」

  展溫如不解問道:「這樣說來,我都料得對了,卻是錯在何處?」

  陳其玉俊臉微紅道:「錯在我雖殺了春婆婆,卻絕未與還老淫婆發生甚麼苟且之事!」

  展溫如「咦」了一聲道:「陳兄不是剛才還說:『春不老』別無解藥……」

  陳其玉不等他再往下說,便即揚眉接著道:「定要解藥則甚?我又不曾中毒!」

  展溫如越發驚奇問道:「陳兄分明與我一同喝茶,一同吃粥,為何我中人暗算,你卻安然無事!」

  陳其玉應聲答道:「因為我與你有點不同!」

  展溫如把目光盯在陳其玉臉上,急急問道:「陳兄快說,你我不同之處何在?」

  陳其玉似乎被他問住,想了一想,方自答道:「不同的地方多呢,譬如說,我姓陳,你姓展,你是家學淵源,我則是『血觀音』的門下……」

  展溫如發覺他似有慍色,不敢再問,但兩道目光,卻仍緊緊盯在陳其玉的臉上。

  從其他皺眉道:「你在看些什麼?」

  展溫如道:「我覺得陳兄似乎略有改變?與平常不同!」

  這回輪到陳其玉不解問道:「甚麼地方不同?」

  展溫如道:「眉毛和眼睛,陳兄以前眉毛緊貼,如今卻有點散開,眼中神光以前十分開朗灑脫,如今卻有些憂鬱羞怯意味!」

  陳其玉臉上更紅地,嗔聲道:「滿口胡說!」

  展溫如被他罵得一怔?陳其玉又歎了一口氣道:「事情業已過去,展兄莫再胡思亂想了,我們繼續走吧!」

  說至此處,站起身形,但足下忽作蹌踉,像是有些步履不便?

  展溫如驚道:「陳兄你怎麼了,莫非腿上有傷?」

  陳其玉臉上突然起了一片飛紅,白了展溫如一眼道:「不慎被只瘋狗咬了一口……」

  展溫如大驚道:「瘋狗毒性甚烈,陳兄竟被咬傷,卻是怎好……」

  陳其玉頓足道:「你……不單是只瘋狗,並是一隻笨狗!」

  展溫如被罵得瞪著一雙大眼,茫然問道:「我……是笨狗……」

  陳其玉見了展溫如這種呆木雞樣子,突然失笑,然後長歎道:「展兄,你縱不是一隻笨狗,也是一個大大笨人,反正你記住,陳其玉捨身喂虎,救了一條狗命就是。」

  展溫如一頭霧水,不禁搖頭長歎!

  陳其玉雙眉略蹙,不悅地,注目問道:「倒楣吃虧的是我,你卻歎氣則甚?」

  展溫如笑道:「我的一條狗命,雖為陳兄所救,但已留下污點,終身無法洗刷……」

  陳其玉接口道:「甚麼污點,這樣嚴重?」

  展溫如業已不再臉紅,侃然說道:「就是與西門小瓊荒唐合體之事,這種污點在身,小弟羞于為人,若非父母大仇,尚待報,我定必當時自盡……」

  ▼第八章 蛇陣解厄

  陳其玉嗔道:「自盡則甚?男女之事,不算重大污點!」

  展溫如道:「這要看當事人身份而定,若是夫妻,自然合情合理,若是情侶,也不過略達禮教,但我的當事人,卻是無恥下流的西門小瓊……」

  陳其玉搖手道:「展兄不要再惶恐,再難過了,這項污點,我可以幫你洗刷!」

  展溫如惑然道:「這個忙兒,如何幫法?陳兄縱是神仙,也恐無能為力……」

  陳其玉挑眉道:「誰說不能,我只要輕輕一語,便可把展兄洗刷得清清白白!」

  展溫如搖頭道:「絕無可能……」

  陳其玉怒道:「你若再不信我,我就拂袖而去,讓你獨自一人,啃嚼旅途寂寞!」

  展溫如見他滿面怒色,不敢再辯,只好陪笑道:「好,小弟相信陳兄,但不知陳兄這足以為我洗刷的回天一語,究竟是句甚麼話兒?」

  陳其玉道:「展兄既然信我,便不必多問,在時機未到之前,我是不會告訴你的!」

  展溫如無可奈何,只得悶在心中,默然舉步。

  從黎明到正午,從正午到黃昏……

  自展溫如過得「崆峒」以來,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各種風波之中,這要算是相當難得的平靜一日。

  日落時,他們走到一座約有數百戶人家,尚稱熱鬧的鎮集之上。

  陳其玉道:「展兄,我們別再走了,就在這鎮上尋家旅店,住下如何?」

  展溫如笑道:「陳兄大概累了……」

  陳其玉又白了他一眼,接口說道:「累和餓,還在其次,最要緊的是我一身骯髒,非要尋家旅店,燒些熱水,洗個澡兒不可!」

  一面說話,一面已走入一家兼賣酒菜的「隆安客棧」。

  兩人選好上房,陳其玉便向展溫如道:「展兄,我先洗澡,你去喝酒,等我洗完後,換你來洗!」

  展溫如走了一日,也頗饑渴,遂走到廳中,叫些酒菜,自飲自酌。

  他想起那種連用銀針試探,都試不出徵象的「春不老」來,不禁有點寒心,對滿桌酒菜,幾乎不敢入口?……

  但轉念一想,「不老姹女」春婆婆業已伏誅,不會再有「春不老」,自己倘若當真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繩,則從此以後,難道水米不沾,活活餓死……

  想至此處,劍眉一軒,放膽吃喝起來……

  這又是一頓平安晚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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