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諸葛青雲 > 怒刀之虎 | 上頁 下頁
五五


  伊詩菡俟隙竄下床,驚魂甫定之餘,沒好氣的說:「誰告訴你我病了?還不是你害的,你好亂七八糟,你……你可惡透了!壞透了!」想過去打一下洩憤,戒慮又給他抓住,舊戲重演,惟有罷了。

  雷寒忖思:「她明明病了,怎的說沒有?或許是因我抱了她,女孩子總是靦腆害羞,是以不肯承認。不論為何,我抱了她,便是我的錯,理當向她道歉。」抱拳長揖:「菡妹妹,對不起,是我不好,我是可惡透了,壞透了。大人不計小人過,你就原諒我這次吧!」

  伊詩菡頓足道:「誰要……」眼珠一轉,有了個主意,本是說「誰要原諒你』,立即改說:「……要原諒你可以,你得依我一件事。」

  雷寒心懷歉疚,伊詩菡設使叫他去摘天上的星星,他也會毫不猶豫:「好罷,你說什麼都依你。」

  伊詩菡喜孜孜地道:「可不許反悔喔!」

  雷寒道:「絕不反悔。」

  伊詩菡道:「我要你帶我去中原,交令符,上少林,還要看看你的卓師妹!如何?後悔了吧!誰教你答應的那麼快。」

  雷寒道:「我既已答應,後悔又有何用?你武功不高,帶著你是大累贅。途中可能遇上風險,萬一你有了閃失,教我怎麼向你爺爺交代?最好你爺爺同去。」

  伊詩菡道:「依你的個性,你才不願麻煩我爺爺跑這段長路,必是獨個兒去,我說的對不對?放心,我又不是三歲小孩,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,不管你怎麼說,我是去定了。你可不許告訴我爺爺,你要是害我去不成,我永遠永遠不原諒你。」

  雷寒擺頭道:「我們有言在先,我不會那麼做的。」

  伊詩菡道:「那就好。」青森森的寒芒暴長,繞桌上蠟燭數匝,再「鏘」的歸鞘,她調皮的晃著肩膀,道:「你說我武功差,我要證明給你看。」掌風過處,尚餘三寸多長的蠟燭,每五分一段,跌落桌面。她得意地拍拍手掌,翩然而去。她的刀法能和黑道高手塞北雙屠熊猖、熊猛相鬥,功力不算差了,只是雷寒欲勸她改變心意,才說了那些話。

  ***

  雞鳴陣陣,天將黎明。

  雷寒急事要辦,無暇睡覺,盤腿在床上練功吐納,消除困頓。直練了有一個時辰,天色大亮,方收功起身梳洗。他在庭院裡碰到在蒔花的蘭葉,吩咐說:「我有事出去,有人找我的話,你跟那人說一聲。」

  蘭葉答應,道:「少爺,您還沒用早點,吃了再去嘛!」雷寒搖搖頭。

  他來到裘金屋所居的東院,守衛的人見是他,行禮稟告:「我家主人恭候雷爺多時,請隨小的來。」領著雷寒逕朝內院走,穿行許久,那人停在扇鐵門前,作個請狀:「雷爺請自己進去,小的告退。」雷寒道聲謝。

  抬頭,鑲銅大鐵門上橫置金字大匾,寫著「觀武軒」三字,筆勢蒼勁雄渾,即令雷寒不識書法良窳,亦能辨出那字煞有雄踞八方的氣勢,尋思:「這字是誰寫的?斷非尋常人物。」

  橫匾無落款。

  他推門進去,眼前修竹疏落有致,蘭菊處處,裘金屋著件長袍,輕搖摺扇,坐在三面臨水的亭台裡,觀看空地上舞劍的人。雷寒目光移轉,舞劍兩人赫然是邱憶聲及張邦全。龐凱刃也在涼亭內觀看兩人舞劍,神情亢賁狠戾,殺氣極重,雷寒睹之若有所悟:「凱刃,他爹給他取了這名字?便是盼他復仇雪恨的。唉,上代的恩恩怨怨莫非無法化解?凱刃,好利的兵器。」

  侍婢趨前請他過去。

  裘金屋呵呵笑道:「雷老弟,你來了。你看,你認為他們的劍法怎麼樣?」

  雷寒一身兼武林中兩大刀法名家的武功,目光犀利,靜觀半晌,說道:「他們的劍法看似庸正平和,實則伏藏詭辣,勢手稍有鬆懈,他們當即予以重創,算得是套好劍法,但未免有些猥瑣小人的味道。這套劍法似乎使得愈快愈厲害。」

  邱、張兩人呼吸粗亂,累得面色發白,卻不敢歇手喘口氣,雷寒心覺不忍:「裘爺,在下斗膽向他們求個情。」

  裘金屋微微頷首:「凱刃,你叫他們歇會兒。」略頓,續道:「我不諳武功,可是送淚他會,我又很喜歡看人練功,因此也懂點膚淺的經論要訣。你說的沒錯,他們自個兒也說這套劍法須愈快愈妙。嗯,對了,這兩個人是昨晚逮著的。很遺憾,讓柯壽聲、阮濤聲、賀山聲逃掉了,希望下回能逮著他們,替你出口惡氣。聽說他們抓你師兄,是為了貴派的七殺斬,你師兄沒告訴他們罷?」

  雷寒道:「我師兄他不會七殺斬。幸好他沒說不會,否則性命必然不保。」

  裘金屋道:「你師兄蠻聰明的。」頓了一頓,又道:「你的來意我曉得,今兒一早,伊大俠來見我,要我瞧在他的薄面放你一馬。我當然曉得你急著離開此地,換了我,我也會的。俗語有謂:『英雄惜英雄』,裘某雖非英雄,卻也是個愛英雄的人,你要走,我很捨不得。虎落平陽被犬欺,你在這裡屢屢受制,像極了那只猛虎,你說是麼?」

  雷寒道:「我平凡愚昧,豈會是那只猛虎?裘爺胸羅萬有,料敵機先,才真個是了不起。」他這番話是由衷之言。裘金屋幾乎處處無不仔細,處處無不出人意表,處處預先臆知人心中所思,故雷寒頗為佩服。

  哈哈大笑數聲,裘金屋歎道:「可惜你要走了,也罷,天下無不散的筵席。想你還未尋著新居,我自作主張,用你的錢,替你在月湖附近買了棟別墅,先斬後奏,請勿見怪。這筆錢是金耀賣掉你的珠寶所得,至於他的財物,我已命人打聽他妻兒的下落,俟有了消息,我即刻遣人送去,你放心好了。前些日子我俗事煩雜,忘了告訴你。這兒共有十四萬三千八百兩銀票,你點收一下。這是房地契。」

  他這樣子,教雷寒感到離開是罪過之極,唯雷寒心意已決,不管他是真是假,都要離開此地,其它的事暫擱一旁,雷寒抱拳長揖:「裘爺,多謝。」收起銀票、房地契。

  裘金屋擺擺手:「別客氣,在你走之前,何妨再見識見識山西第一的劍法?你二人聽著,誰能殺死對方誰就能活命,要不然就全死!」

  雷寒聞言凜然:「這如何使得?」

  他還未開口,場中叔侄倆早劍刃相向,辣著毒招盡力使出,叮叮噹當的打得好像兩個不共戴天的大仇人。雷寒感到好噁心,轉開了頭,不忍心目睹自相殘殺的慘狀,他本欲為他二人討得性命,眼前景狀入目,把話咽了回去。

  裘金屋冷冷地道:「你或許要指責我用心恁般狠惡,不過我若不這麼做,未免太對不起天理了。你不知道這批人有多邪惡、卑鄙、齷齪!法慈師太接到求援的急函,帶了卅余名女弟子兼程趕路馳援,不料途中全被麻藥麻翻,秘密的送來漢陽,柯壽聲竟然縱容下屬對她們淫辱,他媽的,簡直是群禽獸!」他平日舉止斯文從容,如今他臉色鐵青,忿聲罵人,顯然是氣極了。

  他深吸口氣,又道:「他們這麼做,用意是要逼法慈師太交出掌門令符,但他們先做了禽獸不如的事,再逼她交出令符,法慈師太如何會肯。柯壽聲過於自信,鬧了個灰頭土臉,惱羞成怒,峨嵋弟子更可憐了。不是我不救法慈,而是無論救或不救,她必然都會尋死,因而我將這樁不好辦的差事交了給你。你會不會怪我?」

  雷寒氣得渾身發抖,目眥欲裂,一字一頓:「不,會,我,恨,不,得,殺,光,他,們!」猛然仰首怒吼,疏抑塞得胸膛快要爆開的激忿。他遇到的山西第一堡的人,幾乎全是行為浪蕩的登徒子,故而于裘金屋所言,絕無懷疑。

  他的怒吼,震得數丈外拼命的兩人搖搖欲倒,腳步踉蹌,似是喝醉了酒。雷寒怒吼甫歇,他兩人忙不迭地劍襲對方要害,哪理睬什麼師叔、師侄的。

  這會兒,雷寒怒氣填膺,張大雙眼,細視他二的劍路,心底盤算著日後怎生一刀一個,宰了這群豺狼。亦恨不得撞著柯壽聲等人,好殺了他們為法慈師太、峨嵋弟子報仇,腦海中一個聲音轟隆作響:「我不殺他們,武林中豈有公理在?任俠仗義,任俠仗義!管他佛說什麼,宰了他們再說!好人死了,壞人豈可教他活著?」骨節格格直響,打定了主意,情緒方漸趨平靜。

  龐凱刃道:「你要殺他們,我不反對,可是你得留下聲字輩的人給我,他們是我刀宗的,不准外人碰。」

  雷寒怎麼肯?不耐地答道:「到時再說,我沒心情跟你爭。」取出十萬兩銀票,向裘金屋道:「當你覓得我金耀大哥妻兒的下落,麻煩你把這幾張銀票送給他們。」

  裘金屋不接:「你自己送去,其意更誠,這不是更好?」

  雷寒點點頭,準備告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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