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諸葛青雲 > 墨劍雙英 | 上頁 下頁


  三人只覺眼前一花,再看那崖壁時,卻已非原形,适才之光禿石壁,現已滿布蒼苔,離地丈許之處,有一方圓六七尺的洞穴,清虛道長目睹仙法靈奇,重又向洞拜謝,回首招同中央,一齊飛身而入。二人方到洞口,即覺一陣氤氳清芬,襲人神爽,中央身畔帶有火折,連忙取出晃著,只見那洞甚是寬敞,石床丹灶,一切日用之物,竟均齊備。洞頂鐘乳四垂,映著火光,光怪陸離,煞是好看,壁間燈中,燈油猶存過半,忙用火折點著,适才奇芬越來越濃,循香以尋,原來那株兜率仙草,其形似蘭,倒生洞中右壁之上,九葉一花,葉色碧綠,花色赤紅,就這片刻工夫,花已全開,花心之中,現出大僅寸許的朱紅果實一顆,清虛道長急忙伸手摘取,交與中英服下,在石床之上,照适才傳授,打坐用功。自己則自懷中取出玉刀一柄,將那株仙草輕輕連根掘起,然後回頭細察洞內,只見石桌之上,放有寶劍兩口,下壓柬帖一封,清虛道長抽出柬帖一看,慌忙又自拜倒,原來那柬帖又是自己師祖李英瓊所留,大意為:

  昔年三次峨眉鬥劍之後,一干異派妖邪,均已逐漸被誅戮度化乾淨,只有一名九影仙娘仇小香,此人煉就三屍元神,及九個化身,最工玄功變化,暨內媚之術,故得此名,為人淫邪已極,各正教名下,為其色相所誘,敗壞道基者甚多,英瓊對其極為痛恨,幾度搜殺,均被逃脫,未能得手,遂用先天大衍神數,細加推算,才知妖婦尚有百餘年運數未終,將來應在本門第六代俗家弟子手中,形神皆滅。英瓊人極好勝,此事因果,雖已算出,心終不服,最後一次約同余英男,將妖婦困住,連用自己的紫郢劍、牟尼珠、紫清靈焰兜率火,及英男的南明離火劍、離合五雲圭等前古至寶奇珍,將妖婦三屍元神,連斬其二,但末了仍被妖婦暗用滴血分身,離婚散影之法,逃脫一縷殘魂,遁入苗疆,深藏地底不出,法力雖已大減,將來如二度出世,仍足為人間大害,此時三英二雲,均將道成,無暇再作追殺,這才相信天意難違,數既前定,任憑法力再高,也不能逆天行事,於是在飛升前,將自己及周輕雲所用的紫郢、青索雙劍,留存于終南玉柱峰頭,以待百年之後,門下俗家二男女弟子,暫時借用。又因紫青雙劍,乃峨眉開山祖師長眉真人煉魔之寶,威力太大,塵世中人,難以運用,遂以小寒山謝家二女所贈西方八功德池中一丸神泥,用玄門極高法力,封蔽劍上靈光,他年俟妖婦二次出世,與之相遇時,只須心念峨眉教祖速戰妖邪,自生靈應。那妖婦貌相甚美,通身皮白如紙,毫無血色,極易辨認,但紫青雙劍,系天府奇珍,難在人間久留,斬畢妖婦之後,即會飛返峨眉,永為峨眉鎮山之寶。末後還有八句偈語道:「真金之精,紫郢青索,得者雙英,終南一角,廿載塵寰,黃粱早覺,葛鮑雙修,遨翔碧落。

  清虛道長看罷,又驚又喜,驚的是仙法神奇,百年後事,竟然瞭若指掌,自己何幸得到峨眉門牆,並蒙掌教師尊上官紅特降殊恩,許傳大道,必須戰戰兢兢,勉力精進,他日或可超凡脫劫,倘稍有隕越,這不世仙緣,何能再得?便不免與草木同腐了。喜的是峨眉仙劍紫郢、青索,僅出傳聞,中英何福,竟然得此,雖不能長久保持,但傲視江湖,報仇雪恨,必可無疑,只是劍有兩柄,仙偈雲「得者雙英」,又有俗家男女弟子之語,分明似指中英及索玉峰之女英珠而言,但英珠系青城心如神尼衣缽傳人,怎會又為峨眉弟子?殊覺難解。不由伸手取過雙劍,拔出一看,只見那劍形式古樸通體烏光,宛如兩段黑鐵,劍柄之上鐫有古篆劍名,粗看並無異處,但細就燈一看,那烏光之中,又似有無數光華,層層不停流轉。持向壁角大石,輕輕一觸,石便裂作數塊,方知實是至寶奇珍,回頭再看中英,盤坐石床之上,垂簾內視,寶相外宣,神儀內瑩,知他內功本已深具根基,再加上峨眉練氣秘訣,導引這兩間靈氣所鐘的仙家妙藥,周行全身,只等奇經八脈走通,氣納丹田,神歸紫府,便告功成,即此片刻光陰,已足抵世俗武功,卅年苦學了。

  中英适才服那兜率仙果,入嘴便化為極清香甘美的瓊漿玉液,順喉而下,胸腹之間,即感到聚有一股清冷之氣,忙照清虛道長所傳,盤膝靜坐,兩手掌心向上,分置左右膝頭,垂簾內視,微微叩齒,舌尖輕抵上顎,寧神一志,將自己純陽真氣,自丹田緩緩提起,凝聚心頭,與那兜率仙果所化的清冷之氣,逐漸混合,並隨意念所指,循周身經脈穴道,運轉環行,只覺行到之處,舒泰已極,那清冷之氣,亦越來越覺溫和,直到把周身三十六處大穴,及奇經八脈運行完畢,已與本身純陽真氣互相融會,合為一體,由心頭大降,重納丹田,心知大功已成,一睜雙目,只見清虛道長左手懷抱一對寶劍,右手執著那株兜率仙草,正在身前含笑而立。慌忙下得石榻,尚未及開言,清虛道長已先笑道:「甥兒福祿真個深厚,此番得益匪淺,不必在此多言,你上官叔父之氣斷喪過度,又心懸洞內,已有多時,先去將這仙花,與他服食為要。」說罷,便命中英遙向峨眉,拜謝仙恩,然後一同飛身出洞。

  上官子彤自清虛道長與中英相攜入洞,一人獨坐石上,眼望那只金眼黑雕,心想适才此雕淩空下擊陰陽判吳濤那高功力,竟未避開,一爪便自抓起,可見威猛難敵,清虛道長不知如何將它收服,竟如此馴善,甘為驅使,尤其頃間清虛道長用兩儀真氣擊壁之時,金光一閃,山嶽移形,仙家奧妙,委實不可推測,瀟湘三俠鋤強助弱,名滿江湖,晚年歸隱六盤,到頭來仍然免不了全家遭禍,黃土埋身,看來這莽莽紅塵,實無絲毫可戀,自己出身原是齊梁子弟,因生性好武,遠從名師,研求絕藝,十載歸來,家中已遭回祿,產業蕩盡,父母雙亡,青梅愛侶,亦複移情別嫁,從此遠離鄉土,仗劍行俠江湖,管盡人間不平之事,對於世情原本看得極淡,此時巧得三才劍訣,並蒙清虛道長加以傳授,略窺入道門徑,這玉柱峰,遠隔塵囂,俗清幽絕,何不就在此間修煉。

  他日相助中英報仇之後,或有機緣,進參上道,自己亦不冀天仙位業,但能駐顏不老,踏千山明月,賞萬古梅花,於願已足,不然,亦決定埋骨此山,不再作出岫之雲,浮塵於江湖恩怨之中了。想到此處,抬頭仰望,皓月正朗中天,碧空無垠,天風冷冷,二三雲帶,舒卷自如,胸襟一寬,暢然興發,撮唇長嘯。

  那只金眼黑雕,見上官子彤對月長嘯,偏會湊趣,竟跳將過來,作勢欲上官子彤上背。上官子彤笑道:「你要帶我往空中賞月麼?我今日奇遇已多,索性再嘗嘗這憑虛禦風滋味也好。」說罷便自跨上雕背,那雕兩翼微張,沖天便起,載著上官子彤在這終南山遠近峰巒之間,上下飛翔,有時故意揀那雲帶沖越,兩翼風力再一鼓蕩,直弄得上官子彤滿襟滿袖,都是白雲,栩栩欲仙,益增向道之念。

  良久之後,上官子彤手拍雕項,示意飛回,只見清虛道長與石中英已然出洞相待。

  清虛道長笑道:「玄靈淘氣,上官老弟亦複雅興不淺,這終南月色雖佳,畢竟稍遜峨眉,他日有暇,當邀老弟一游呢!」

  上官子彤下得雕背,道:「振羽臨空,沖雲賞月,其趣何異登仙?小弟今日種種奇遇,眼界大開,頓覺疇昔蠡測管窺,可憐亦複可笑,只是此雕如此靈異,方兄如何收服,委實令人羨佩不止。」清虛道長將那兜率仙草,遞與上官子彤道:「此雕乃系仙種,為我恩師所賜,這兜率仙草,果實已為中英服用,花葉均贈賢弟。花即自服療傷,那葉不可經過鐵器,須用玉杵搗碎,配製靈丹,亦有起死回生之效。我觀賢弟面相,晦紋盡退,道氣盎然,此洞用物齊全,風景又佳,适才發現洞壁間尚有靈泉,賢弟只須下山略備事物,似可即在此間修煉所得三才劍訣。此刻現將仙花服下,略為用功,聽我說罷取寶經過,便須暫作小別,俟他年中英賢甥恩仇了斷之時,再圖相見了。」

  石中英連日與上官子彤相依為命,情感已深,知道少時便當遠離,不覺依依于上官子彤身畔,戀戀不捨。

  上官子彤知道對於這等高人,再若謙遜,便成虛假,即將仙花服下,一面用功,一面聽清虛道長敘述入洞取花得劍經過。俟清虛道長講完,上官子彤索過雙劍,摩挲把玩,亦不禁讚歎不止,回頭突見石中英偎在自己身畔,滿面的依依之色,不由失笑道:「賢侄如何這等癡迷,你福緣深厚,連得異寶,此去峨眉又從明師精研絕藝,將來成就,安可限量?便愚叔亦不自甘暴棄,欲以餘年,試圖上進,須知塵世間爭名奪利,吊夢歌離,彈指百年,任憑你帝王將相,紅粉英雄,無不盡歸黃土,這五年小別,何須如此著相?你慧根夙具,仙福方長,好自為之,隨你舅父去吧!」

  清虛道長聽得不住點頭,隨命中英騎上雕背,將手一揮,那雕淩空便起,自己懷抱雙劍,向上官子彤笑道:「賢弟道心已生,塵關漸破,蒼昊子劍訣中『水火相濟』一語最當緊記,好自修為,行再相見。」說罷微一頓足,飛身直上十七八丈,落向雕背,與中英二人朝上官子彤微一揮手,刹那之間,便沒入西南遙空之中。

  上官子彤以輕功提縱術,名馳武林,這時見清虛道長行時身法,也為之舌撟不下。自己行功已畢,試提真氣,竟比未傷之前,更加靈妙,從此就在這玉柱峰頭靜參所得三才劍訣,且按下不表。

  ▼第二回 大錯已成,良朋千古別;深仇難釋,群寇一宵來

  在甘肅中部,固原與隆德之間,有一座大山,是陝西往甘肅的官塘大道,所必經之處,山名六盤,密佈森林,巉崖怪石,景色甚是雄偉,離開驛道約四五裡遠近,有一山環中有一片莊院,房舍不多,僅有十來戶人家,奇的是沿莊遍栽柳樹,莊門四個擘窠大字,「萬柳山莊」,字學鄭文公碑,極為蒼勁,原來甘肅楊柳甚少,直到後來,左宗棠平定新疆之亂,留下那首:「上相籌邊未肯還,湘江子弟滿天山,新栽楊柳三千里,引得春風度玉關。」的名句之後,這滿目風砂的隴上之地,才平添不少江南景色,所以,萬柳山莊這些沿莊楊柳,在當時要算極為希罕之物了。

  那莊院之中,有一座比較高大的瓦房,整理得極為清雅,明窗淨几,纖塵不染,室內寶劍瑤琴,鏢湘滿架,我國西北諸省,民風淳厚,居家均極儉樸,這山野之中,竟有如此精舍,屋主定必非常人,可以想見。

  這時,正值黃昏,夕陽已墜,暮色四起,室內燈光明亮,一個赤紅臉膛的虯髯老者,正與一個五十上下,儒生裝束之人,當枰對弈,旁邊還有一個中年美婦,靜坐觀戰。

  那虯髯老者,持的白棋,形勢本來甚好,因中盤貪勝,要想盡殲黑棋,遂反復扭殺,到將近結局之時,發生劫爭,虯髯老者卒因劫材不夠,一條大龍反被黑棋吃掉,不由投子枰中,對那中年美婦,掀髯大笑道:「世事如棋,不著才是高手,回想我等當年,為些虛名閒氣,奔走江湖,劍影刀光,恩怨糾纏,何等辛苦?自歸隱這萬柳山莊以來,與人無忤,與世無爭,頤養天年,逍遙自在,兩者相較,苦樂何啻天壤?可見『急流勇退』之言確系名訓,不然,若為名利所牽,抽身不得,即如适才此局一般,一旦劫數臨頭,吉凶禍福,即難自主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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