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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七


  常山大師笑道:「貧僧是奉了『日月大俠』朱令主之命,搜尋一些異種蛇兒取毒煉藥……」

  這幾句話兒,聽得群俠,多半愕然……

  因他們都想不到以「日月令主」朱潤波那等身份,那等功力,還要遣人搜蛇,取毒煉藥?

  只有那位深明醫理的「獨腿華佗」牟漢三,點頭微笑地,代為解釋說道:「常言道,『解鈴原是緊鈴人』,中了何種蛇毒?最靈驗的方法,便是用這種蛇兒的毒液所煉的藥物解之。」

  無論在江湖上,抑或一般人的生活中,被毒蛇咬傷,最是常見,朱令主遣人搜取各種蛇毒,目的必在練藥濟世,這樣一來,也可節約不少「北天山」特產的「雪蓮、冰藕」等罕世聖藥,留作其他更重要的用途……

  群俠說話之間,「鐵心蛇丐」武開湘的那具屍體,業已僅餘少數毛髮、牙齒等,全身骨肉,都告盡化血水。

  茅浩看了一眼,喟然微歎,向常大師問道:「牟老二,你既然早就到來,卻為何直到最後,才肯現身?……」

  常山大師道:「武開湘帶來的蛇兒,品種既極凶毒,數量也頗不在少,我要收拾它們,自必略費時間,茅兄還怪我出現太遲則甚?」

  茅浩苦笑道:「你若早點現身,或可為青陽道長,挽回一場劫數?」

  常山大師單掌當胸,念了一聲佛號說道:「青陽道友塵緣已滿,這也正是道家兵解的超脫途徑,換句話說,大限若到,決非任何人力,所能挽回!否則,慢說茅兄心思細密,功力通玄,在場諸位,那一位也比貧僧高明百倍,倘都能為背陽道長,化厄消災,挽回劫數,還用得著我出頭麼?」

  茅浩也知常山大師所說,乃是實情,遂長歎一聲說道:「這真成了俗話所說的『閻王註定三更死,誰敢留人到五更』?諸位之中,那一位日後路過武當,不妨走趟『真武殿』,向掌教真人說明青陽道長的不幸噩耗!」

  當卞便由「淩雲觀」中工役,清掃石坪,重行設酒,款待常山大師,並慶牟漢三、牟漢宗暌違多年的兄弟之會。

  常山大師落座之後,向茅浩笑道:「茅兄,你還記不記不得昔日你在『烏蒙山』中,大發神威,獨破『修羅堡』,一劍誅七鬼之事……」

  茅浩搖頭道:「這是當年的匹夫血氣之勇,根本不值一提,何況我自負太甚,拒絕牟兄等拔刀相助,結果力有未逮,慮有未周,只斬了五鬼,仍有最兇惡的二鬼漏網,直到如今,尚未聽說他們匿跡何處呢!」

  常山大師不忌葷酒,舉杯微飲,笑道:「一般諺語,皆為經驗所得,智慧累積,故往往皆有應驗!常言道,『斬草不除根,春風吹又生』……」

  話方至此,茅浩雙眉已軒,看著常山大師問道:「牟二兄如此說法,莫非昔日『烏蒙山修羅堡』中的『誅心瘦鬼』殷天恨,和『負心色鬼』莫三通,又出江湖了麼?」

  常山大師略一搖頭,含笑答道:「他們並未重出江湖,但卻成了氣候……」

  茅浩雖是聰明絕頂,可以觸類旁通之人,卻也聽得莫名其妙地,皺眉問道:「這話怎講?既未重出江湖,這兩個心性最為陰惡,鬼頭鬼腦的下流東西,還能成什麼氣候?」

  常山大師笑道:「他們不入江湖之遠,卻登了廟堂之高……」

  這種答話,著實出人意料,茅浩愕然問道:「不入江湖登廟堂?難道殷天恨和莫三通竟作了官兒?」

  常山大師念了一聲「阿彌佗佛」,點頭答道:「不單作了官兒,官位並頗不在小!殷天恨已經是二品武官,莫三通竟更上層樓,據說在京娶了一位郡主,作了極有權勢的王府嬌客!」

  「獨腿華佗」牟漢三聞言,含笑問道:「二弟業已出家,皈依三寶,卻還哪裡打探得來這些秘聞軼事?」

  常山大師道:「不是打探來的,是我親眼目睹,我來此之前,路過『酆都』,見他弟兄,從一艘華麗官船上,下船上轎,才向駕船水手,略加探詢,問出業已成了京中權貴……」

  牟漢三道:「江湖行走與宦場周旋,在打扮上,交遊上,迥不相同,氣度亦必遠為相異,二弟竟能一眼認出殷天恨、莫三通兄弟……」

  常山大師道:「換了別人,小弟或許認不出來,但這兩人,卻是一看便識!因為殷天恨昔日曾為了一條『瑟琶蛇』,和我鬥過三天三夜,結怨甚深!莫三通則左鬢之上,有道長達數寸的深深劍疤……」

  茅浩聽到此處,一旁接口笑道:「那是莫三通挨了我一招『追風落雁』,所留痕跡!」

  胡冰心秀目揚處,忽然發話叫道:「茅大哥,一個是二品武官,一個是王府嬌客,他們不在燕京享受榮華富費,遠趕酆都,所為何來?」

  茅浩目閃神光,連連點頭笑道:「問得有理,冰妹莫非有什麼高見?」

  胡冰心笑道:「由京入川,酆都既非大站,也非要地,我猜殷天恨和莫三通既在酆都下船,或許便與『鷹愁谷』有關?」

  這回到是常山大師聽得有點詫然,目注胡冰心道:「姑娘是說廟堂顯貴,也涉江湖,他們要參與『雲中雙鳳』之會?」

  胡冰心道:「大師有所不知,為了掃蕩算計『日月血盟』的『三十六友』,燕京下來了不少人呢,這『淩雲觀』外的峰頭江邊,就曾出現過大內『十二供奉』,及『鐵衛士』中人物……」

  語音至此略頓,目注茅浩,嬌笑說道:「茅大哥,故而我認為殷天恨和莫三通在酆都下船,便是奉你之命,去參與『鷹愁谷』盛會!」

  一句「奉你之命」,自然把不知細情的常山大師,聽得有點目瞪口呆!

  胡冰心見了常山大師的這種神情,不禁嫣然失笑,送把适才茅浩暫代韃虜皇帝,以推斷對方策略等事,向常山大師,說了一遍。

  常山大師靜靜聽完,頷首笑道:「我同意茅兄看法,並因我在酆都江邊,目睹殷天恨,莫三通下船時,業已換了便衣,似可推定清廷雖派人與會,卻旨在挑拔旁觀,設法擴大江湖意氣的鷸蚌之爭,而坐收不費吹灰之力的漁人厚利,尚不至於甘冒江湖大忌,動用官家力量!」

  牟漢三歎道:「話雖如此,但人心險惡,尤其是官家狠毒,必須嚴防,我們於赴會之際,務須注意一切可能的特殊變化!」

  常山大師道:「『鷹愁谷』的『雲中雙鳳』盛會,業已為期不遠,我們逆水上行,似應棄舟就陸,一二日間,也該動身了吧。」

  胡冰心笑道:「時間方面,絕對是來得及,不會耽誤,我們除了等候大顛大師,對我李夢華姐姐加以成全之外,也還要等我恩師,和皇甫貞、扈青芳姐姐等,從巫山來此……」

  牟漢三聞言,向常山大師含笑說道:「二弟,我忘了為你引介,這位胡冰心姑娘的恩師,便是『雲中墨鳳』冷紅瑤仙子,也正是『鷹愁谷』即將舉行『雲中雙鳳』大會的主體之一。」

  說話之間,胡冰心忽然揚眉嬌笑說道:「百花香氣,淡淡熏人,這是扈青芳姐姐身上,與生俱來的特有芳芬,大概我師傅、皇甫貞姐姐也都到了!」

  「雲中墨鳳」冷紅瑤是何等聲望,群俠聞言之下,無不共恭身肅立。

  果然,人影微晃,恍疑天仙飄墜般,坪上多了三人。

  一位身著紅色緇衣,顯得十分怪異,也流露騰騰殺氣的「紅衣飛街鬼見愁」皇甫貞。

  一位是淡香熏人,高華美貌無匹的「百花主人」扈青芳。

  另一位則是看不出年齡,風華高絕,令人不敢逼視的黑衣道姑。

  不消問得,那黑衣道姑自然是胡冰心之師,為群俠無不敬佩,甚至連「日月令主」朱潤波,都要對她客氣三分的「雲中墨鳳」冷紅瑤了!

  冷紅瑤一到,便靄然含笑地,連連擺手,請群俠各自就座。

  胡冰心為常山大師向冷紅瑤引介之後,含笑說道:「恩師大概不知道朱令主的大駕,業已到了這『淩雲觀』了……」

  冷紅瑤「哦」了一聲,動色問道:「令主大駕,無事不會輕離『冷魂峪』……」

  胡冰心不等恩師再往下問,便把裴俊才之事,向冷紅瑤、皇甫貞、扈青芳三人說了一遍。

  冷紅瑤聽得「燕山大俠」裴俊才,竟作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,以及武當耆宿青陽子已遭動劫數等,不禁黯然長歎,搖頭說道:「名、利、情、仇四字,誤盡千古英雄,能有幾位成仙成佛之人,勘得破而跳得出呢?……」

  胡冰心一旁雙眉微揚,含笑說道:「仙佛為出世之聖,聖賢為入世之仙,對於本身來說,自然是仙佛超哲。但對於世道人心來說,恐怕還是聖賢比較來得影響宏大,因而徒兒以為,關於『名、利』二字,須看淡放輕,關於一個『情』字,卻似乎是用得深,比勘得破還更來得重要!」

  冷紅瑤聞言,不禁向胡冰心深深看了一眼!

  這一眼,不是真怪胡冰心接口多言,而是充滿了嘉許之意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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