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諸葛青雲 > 江湖九義 | 上頁 下頁
七四


  他找來一些乾草把地上鋪好,枕著行囊躺了下來,起初似乎還頗為舒適,但不久之後,便漸漸感到寒氣襲人。

  身上一冷,自然無法入眠,輾轉反側間,很自然地腦海中便湧現出方才「白雲草廬」那一幕。

  他對宇文婉兒有著一種莫名的感激,對她的叔叔卻又莫測高深。

  但他對他並無恨意,以他方才接下他那一招長笛攻勢,可知此人是位武功已經登峰造極的絕頂高手,而他隱居深山十餘年不曾在江湖走動,其中又必有一段耐人尋味的隱秘,可惜自己雖然有心查明原委,卻無從查起,試想他連外人踏進白雲崖一步都不肯,又怎會把這段隱秘告訴外人。

  心念像風車般打著轉,大約三更之後,終於朦朧睡去。

  他自幼在苗原夫婦的愛護之下,一直過著嬌生慣養的生活,幾曾受過顛沛流離之苦。尤其最近兩天,昨晚睡在草堆裡,今晚則連睡草堆也變成了奢望,每次被凍醒,都不禁要傷心落淚,而想起自幼愛他甚於己出的苗原一家落難,以及「鐵瓦寺」的群豪慘死在清帝鷹犬爪牙手下,更是悲憤莫名。

  這一晚,在他來說算是有生以來最長的一夜。

  好不容易天已微明,他背起行囊,又開始在深山中奔走的行程。

  可以想見,在問路無人之下,茫茫一座周圍二百里的大山,想找一處山洞,等於大海撈針,根本無從找起。

  好在他想起那怪人和宇文婉兒住的地方叫白雲崖,也許白雲洞不會離得太遠。因之,他儘量保持方向,不離開白雲崖太遠。

  當真皇天不負苦心人,大約在午後不久,白雲洞居然被他找到了。

  這裡就在白雲崖山后大約五六裡,在接近山巔之處,居然出現了一道小小的狹谷。

  那狹谷兩邊筆直如削,谷壁直達峰巔,谷口處窄得僅能容一人通過。進入谷口後,約五、六丈便出現了彎路,因之,站在谷外,看來像一眼便看到谷底,哪裡會知道裡面深處別有洞天。尤其,能攀登到這裡的,普通人已是絕無僅有,這也就是明空神尼所以要選擇這地方作為潛心靜修之處的原因。

  轉過谷内彎路,裡面豁然開朗,谷道漸漸寬闊開來,兩邊谷壁,雖然多半是岩石形成,卻生滿了異草奇花。

  再前進數十丈,谷道已至盡頭。

  就在谷道盡頭的左邊崖壁上,現出一扇石門。

  推開石門,先是長約三丈的地道,地道盡處,是一間極大的圓形石室,裡面石幾石案,正面牆壁上雕著一尊笑面迎人的佛像。

  巨大石室的四周,石壁上另有好幾扇石門,想必裡面都是些供人居住的小型石室。

  本來,易興漢原不知這裡就是白雲洞,只是偶而在外面發現一處谷口盲目闖了進來而已,直到他進入那巨大石室燃亮火折點起神案前的長明燈,才發現石壁上雕著「白雲洞」三個大字。

  他本來在發現「白雲洞」三個大字後,內心充滿一陣驚喜,但立刻又本能的感到氣氛有些不對,因為既是白雲洞裡有人,為什麼自己直闖進來竟無人出聲喝問。

  他猜想到那些石門內的石室裡也許有人,但又不便推開查看,只得輕咳了一聲,叫道:「小鳳!小鳳!快快出來,是我來了!」

  他對苗鳳飛一直是稱呼小鳳的,在他預料,苗鳳飛此刻縱然在裡面睡著了,也必會馬上驚醒奔出來相見。

  豈知一連叫了幾聲,竟無半點動靜。

  於是他顧不得冒失,快步過去,推開一間石門。

  石門內果然是間石室,裡面有床榻也有用具,但卻並無一人。

  再依次把所有石門推開,竟全是空洞洞的。

  這一驚,當真非同小可,因為他想到這裡除了苗鳳飛和她的師姐慧因之外,必定另有其他比丘尼,怎會全數不在呢?何況這外面的巨大石室,也算一座佛堂,佛堂怎可無人守護?

  不過他已覺出這裡可能已很久無人,否則,石室內的長明燈為何已經熄滅?

  那麼,白雲洞裡的人又到哪裡去了呢?當然,他最關心的,還是苗鳳飛的下落,她是苗家的唯一後代根苗了,萬一發生不測,苗家從此豈不斷了香火?

  他焦慮不安地在石室內踱步等待,只盼著曾有奇跡出現,同時,也為自己今後的何去何從苦思。

  他本來已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,若白雲洞已經無人,天下雖大,在他來說,竟無容身之處了。

  在洞內直等了將近半個時辰,見仍無絲毫動靜,心知已經不可能有人回來,只好離開白雲洞,先下了山再說。

  誰知出了谷口,竟又使他情不自禁一驚,不過這次卻是驚中帶喜。

  但見離谷口不遠,站著一名清麗脫俗,秀媚可人的紫衣少女,赫然是宇文婉兒。

  易興漢躍前幾步,急急問道:「婉兒姑娘,你怎麼到這裡來了?」

  宇文婉兒眨了眨星眸道:「當然是找你,想不到這樣巧,在谷外就遇到你了。」

  易興漢道:「姑娘怎知道我在這裡?」

  宇文婉兒道:「你昨晚不是已經告訴過我要到白雲洞麼?」

  易興漢哦了一聲道:「這樣說昨晚姑娘就該告訴我白雲洞的地點,好在我碰得巧,不然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這裡。」

  宇文婉兒帶些不好意思的神色道:「並非我不告訴你,而是我只聽說附近有處白雲洞,卻從來不曾到這裡來過。」

  「你現在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呢?」

  「叔叔告訴我的。」

  「那麼姑娘為什麼來找我?」

  「也是叔叔要我來找的。」

  易興漢怔了一怔道:「莫非令叔昨晚把我放走又後悔了?想把我捉回去殺死在白雲崖?」

  宇文婉兒蹙了蹙黛眉道:「你怎麼喜歡說這種話?他如果要殺你,昨晚就把你殺了,而且憑你昨晚接下他老人家一招的身手,我也不見得一個人就能把你捉回去。」

  易興漢茫然問道:「這樣說他又要我回去做什麼呢?」

  宇文婉兒道:「當然是有事啦,不然他何苦打發我老遠跑來找你。」

  易興漢搖頭道:「抱歉,在下不想去了,你叔叔脾氣太怪,我真有點怕他,昨晚我已受夠了他的氣,怎可再回去自找苦頭吃。」

  宇文婉兒撇了撇嘴道:「其實也不是我叔叔一個人要叫你,是他聽了常伯伯的話,才派我來找你的!」

  易興漢道:「就是姑娘昨晚說過常到府上的那位常伯伯?」

  宇文婉兒點頭道:「不錯,昨晚你吃的那半條魚,就是他老人家帶來的,今天他又來了,又帶了好幾條大鯉魚呢。」

  她不等易興漢開口,再道:「常伯伯今晚不打算走了,要我把魚烹了,晚飯時和叔叔好好喝一頓,常伯伯說如果你是他找對的人,今晚就更要大喝特喝了。」

  易興漢越感不解,頓了一頓道:「我更不想去了,他們一定是要殺了我,盡情慶賀一番。」

  宇文婉兒又眨起星眸道:「莫非你有仇家?」

  易興漢道:「實不相瞞,在下身負血海深仇,到處都是仇家,而且這些仇家時時刻刻都在追捕我。」

  宇文婉兒默了一默,搖頭道:「你即便有仇家,也不可能是我叔叔和常伯伯,叔叔在白雲崖隱居十幾年,常伯伯也自我記事起就在江邊打魚,他們從不和任何人來往,又怎會是你的仇家呢?」

  易興漢道:「可是他們要找我回去,又怎能說是事出無因?」

  宇文婉兒微一沉吟道:「也許和你身上那口劍有關係吧。」

  易興漢心頭一震道:「他們怎能看到在下這口劍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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