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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六


  蔔星樓道:「請說。」

  吳念祖冷笑道:「只怕你不敢!」

  卜星樓大笑道:「天下沒有我不敢的事,只要你敢,便是下油鍋,上刀山,也奉陪到底。」

  吳念祖嘿了一聲:「好!小生佩服你這份膽氣與魄力。」

  卜星樓叫道:「廢話少說,乾脆些,區區最喜歡痛快了當!」

  吳念祖大聲道:「好吧,方式太多了,不過,在美人兒面前,總得斯文些——」

  向那班錦衣壯漢一揮手:「請拿蠟燭依照在座美人之數,同時點燃,隨意插在臺上。」

  他目注那位彈琶琵的美人含笑道:「有勞玉手,你能奏白居易的『商人婦』嗎?」

  「商人婦」者即「琵琶行」之別名也,「教坊」中人多知此「雅名」。

  那美人正是金陵十二釵之首「花見羞」,聞言一垂螓首含羞半斂眉嬌聲道:「彈得不好,請勿見笑。」

  吳念祖大喜道:「那就有勞芳卿了。」

  「花見羞」的「烏師」忙先調弦,拉「過門」。

  她纖指輕拭著絲弦,又用香巾調理一下,凝神靜息,依著音律彈起了「琵琶行」。

  台下都伸著脖子看,又側著耳朵聽,都奇怪吳念祖要耍什麼花樣?

  早有二十四個壯漢,由台後走出,每人雙手執一上等紅燭,都已點著火。

  卜星樓始終負手旁觀,一聲不吭,卻借此背向台下,先向金陵十二釵中的洪楚楚、甄憐憐傳聲了幾句,只見她倆明眸連閃,臉上掠過異采,也不知她倆為何,有意無意地向上面瞥了一眼,旋即低下頭去。

  接著,卜星樓又向台下的「妙手伯溫」鄭思明扼要地把與吳念祖交談的話告訴一遍,耳中只聽到鄭思明簡短的一句:「防人之心不可無!此人必須特別小心應付!」

  接著,顧一鷗也傳音了:「卜賢侄,你的事,我是知道,好自為之,成敗在此一舉,也可說在你一人身上,台下有我們,不須顧慮!」

  有此,已經夠了,卜星樓當然明白,師叔們都把希望與重擔交付給他,也等於信任他,越如此,他更感責任之重!他心中告訴自己:「絕對不能誤事!絕對不能誤事!」

  但是,自己已答允「讓」吳念祖一招,也即要承擔這次「失敗」的後果,也等於說,如果吳念祖真的誠意合作,他即使受再大的委屈,再大的挫辱,也不介意,為了大局,他決不計較個人的得失成敗,但是,如萬一吳念祖有變……

 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,心中湧起一陣難言的激動,既然已相信別人,又何必多疑呢?大丈夫言必行,行必果,何能患得患失……

  那二十四個壯漢都是「白骨殃神」許漢忠緊急部署下,特選出的大內侍衛中的一等好手。

  很熱練地滴落燭油,把蠟燭放好,垂手聽命。

  確是「隨意」插立,沒有任何「九宮」,「八卦」等方位可循,吳念祖滿意地一展摺扇,向台下舉起一手,再目注卜星樓,淡淡一笑道:「姓卡的,春蠶到死絲方盡,蠟炬成灰淚始幹,古來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君王多的是,小生為了美人,只好甘為蠟燭了……」

  卜星樓不耐地一揮手,叫道:「『衝冠一怒為紅顏』!是你們吳家的『家教』,不必廢話,請問如何比較?」

  吳念祖面不改色,得意洋洋地道:「簡單極了,你聽琵琶行已快到『大珠小珠落玉盤』的時候,我們一同在燭上換掌,盡可各展絕學,但必須步步不離燭火之上,誰一腳踏熄燭火或月臺上,就算輸了!」

  收起摺扇,又一抱拳,道:「請了!」

  人已一腳跨出,這一跨步,就已到了東面三丈外的兩支紅燭上,好像淩虛站住,兩支紅燭的火光一動也沒動。

  台下先是一呆,繼之瘋狂的叫好不絕。

  那些美人都忘了害怕,十分驚奇地凝眸注視著他。

  曾天澤與霍天恩已經退入後臺,卻把那二十四個壯漢與錦衣大漢看得都是神色一變!

  單是這份輕功,已經出神入化,比躡空虛步還要神妙。

  吳念祖叫道:「姓卡的,該乾脆痛快些,琵琶行一曲告終為准,不可再延誤。」

  又傳聲道:「卜兄,這是小弟的好意,卜兄只要一失足,就可不露痕跡下臺,小弟再為飾詞,決不使卜兄難堪……」

  卜星樓在眾目投注下,哪能示怯,心頭一凜,暗道:「如非恩師等成全,今夜可栽到家了,哪裡是姓吳的對手?」

  一想到恩師等為了轉注功力給他,又為了速成,施展了「女蝸補天」之法,都已成了如得大病的人,正在臥床休息,何等期望自己成功,自己豈可一念之仁,自願認敗?卜星樓呀卜星樓!能不自愧?

  但,話出如風,又當如何?

  他思潮電轉,一聲不發地一吸氣,一式「流雲步」,也已飄身立在兩支紅燭上。

  台下彩聲又起,轟叫如雷。

  洪楚楚與甄憐憐都妙目波旋,幻出異彩,玉掌都捏了一手汗。

  吳念祖一拱手,叫道:「請!」

  這一拱手間,已發出劈空罡氣。

  卜星樓也一拱手,人已移動身形。

  雙方立展所學,拳掌指如電交錯,身形飄忽如風,快得又分不出二人面目,唯一不同的,就是不再像剛才那樣驚風滿台,勁氣激蕩的聲勢,四十八支紅燭,一支也不見熄滅。

  二人難道是在兒戲?不是的,可說是毫釐之差,生死立判的惡鬥。

  不過,他們是以最高深的玄功出手,已到收發自如的境界,才能做到只攻對手,不及其他的神妙地步。

  旁觀的二十四名大內高手暗抽冷氣,以他們的功力,如果想使詐,任何一人只要暗彈一指,皆可把紅燭打熄,但,這兩個人,沒有一個好惹的,幫誰都沒好處,何況也弄不清雙方身形,誰敢冒失?

  如果激怒了任何一人,他們有自知之明,別說二十四個再加一倍也不行!

  琵琶聲越來越急,兩條人影也已到了電掣星旋,不可忖度的神妙境界。

  吊臺上,弘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向福康安一歎道:「奇才,奇才,如果朕能得此二人中之一,從此高枕無憂也!」

  福康安道:「禍生不測,變在眉睫,皇上可知道嗎?」

  弘曆不悅道:「你為何老是危言聳聽?」

  福康安道:「奴才只盼他們兩敗俱傷,否則,不論哪一個贏了,皆對咱們不利!」

  弘曆沉聲道:「吳逆之後,或有包藏禍心之慮,另一個,決無問題,如能得此人歸心效忠,何懼姓吳的那班人哉?」

  福康安道:「奴才認為姓卡的最可怕!」

  弘曆怒道:「康安,今天為何事事與為朕作對?你一身所學,比他二人如何?」

  福康安應聲接口:「奴才不及此二人!」

  弘曆點頭道:「還算老實,莫非你有嫉才忌能之意?」

  福康安道;「奴才是這種人嗎?皇上不妨看下去!」

  弘曆道:「朕在看著啦。」

  福康安微笑不再開口,卻已打了一個暗號?「額布」

  等「三勇士」已滿面奇怪地悄悄走向了左面天橋。

  接著,「天龍」等三個喇嘛也迅速離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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