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諸葛青雲 > 紅劍紅樓 | 上頁 下頁
一三九


  半晌,才低頭肅聲道:「召見奴才,有何恩旨?」

  乾隆穿的是便服,沒有開口,站在他後面中間的年輕喇嘛聲如洪鐘:「聖上問你,剛才你在下面,有什麼可疑發現?」

  霍天恩一驚,背上直冒冷汗恭聲應道:「聖上明察,奴才所豢養的黑奴帶信回來了。」

  膝行移動尺許,雙手掉著那個布卷。

  乾隆發話了,充滿了威嚴的聲音:「要經朕過目,有如此重要?」

  左側的喇嘛已大步上前,伸出巨掌,接過布卷,遞給乾隆。

  霍天恩叩頭有聲,道:「是,奴才不敢輕率!」

  乾隆親手拆開布卷,看了一眼,脫口道:「有這種事?」

  站在他身後的三個喇嘛,當然不敢隨便偷看,聞言都是濃眉一軒。

  乾隆重重地哼了一聲,右手重重地按在椅扶手的龍爪上,半晌沒有動靜,只有日近天顏的人,熟知他的習慣者,才知道他在大怒時,才有這種動作,難怪那三個喇嘛也是一驚了。

  霍天恩雖心知,伴君如伴虎,對這自負的皇帝老頭,喜怒難測之下,也夠他提心吊膽的,低著頭,雙掌已見冷汗。

  乾隆一拍扶手,右手甩出那個布卷,喝道:「天恩聽旨,你立即和天澤、天德動身,查明此事詳細經過回奏,聯躬在五天內移駕揚州!」

  霍天恩應聲叩頭:「奴才聽到了,奴才一定不負聖意!」

  俯身起立,就要退下。

  乾隆想了一下,又道:「你聽著,此行必須秘密調查,不得有任何疏漏隱瞞!」

  霍天恩滿頭冷汗,顫聲道:「奴才不敢,奴才領旨。」

  乾隆一揮袖:「快去!」

  霍天恩低頭退下五步,轉身下閣。

  乾隆重重地哼了一聲:「豈有此理,豈有此理!」

  能使這自命「英明神武」的天子如此大發雷霆,必是極大的事,使他受到震撼,才會如此。

  看了那個丟在閣子角裡的布卷一眼,道:「三位國師,你們可以自己看看!」

  左首的喇嘛應聲走過,單掌一吸,那個布卷就投到他手內。

  他看了一下,濃眉倒剔,巨目一張,總算在乾隆面前,不敢失態,一聲不響地遞給中間的喇嘛。

  如果不是在皇上面前的話,三個喇嘛一定會咆哮如雷,怪叫連天。

  中立和右首的喇嘛已一同看過了那個布卷,都是目射凶光,神色獰厲。

  乾隆頭也不回,緩緩地道:「這真是難以置信的事,朕躬亦感意外,三位國師意思如何?」

  三個喇嘛幾乎同聲道:「報復,報復!十倍報復,百倍報復!」

  乾隆點頭道:「這個當然,二位國師失手黃山,聯甚痛惜,叛黨如此猖獗,朕心甚為憂慮……」

  居中喇嘛沉聲道:「聖上萬安無憂,老衲等必盡殲這班叛黨鼠輩!」

  右首的喇嘛接口道:「好教聖上得知,石磊、許漢忠二人只知爭功,致使二位師兄失手,讓叛黨得逞,他二人難逃罪責!」

  乾隆點頭道:「國師所言甚是,朕已嚴諭調查,到揚州後,再酌情嚴處。」

  左首喇嘛嘴皮連動,是向中間喇嘛傳聲。

  中立喇嘛濃眉連軒,倏地目射怒芒,轉到乾隆面前,單掌當胸,叫道:「老衲有話,請聖上作主。」

  乾隆微一欠身道:「國師有話好說,不必拘禮,賜座。」

  三個喇嘛同聲道:「謝過聖上。」

  然後俯身盤膝,坐在錦墊上。

  乾隆溫言道:「三位國師有話請說。」

  要知道,自順治入關,有清一代,把喇嘛尊為「國師」,不重視君臣之間的禮數,並非自乾隆開始。

  三個喇嘛一坐定,仍由中間的白眉喇嘛發話:「對古、鳩二位師兄黃山盡忠之事,老衲等不無所疑,聖上英明,想必已有主張?」

  乾隆道:「朕要先聽聽三位國師高見。」

  中間喇嘛沉聲道:「以古、鳩二位師兄之能為,是聖上所深知的,老衲等不信會讓那班叛逆得手?」

  乾隆點頭道:「以朕之估計,相反的,成大功者,應是二位國師。」

  中間喇嘛道:「正是,聖上既然知道,老衲認為大內總領班石某人與許某人,不但有失責,且有與叛黨勾結通謀之可能!」

  乾隆默然,右手重重地按在扶手上,又猛拍了一下。

  中間坐著的喇嘛又道:「老衲決非猜測之詞,老衲斷言,如無石、許二人暗中給與叛逆暗算機會,決不致此!」

  乾隆怒形於色,他不得不開口了:「三位國師不必再說,朕已派下霍天恩等三人去查,只要有憑據,石、許二人稍有意圖不軌,朕必嚴厲處置!」

  中坐喇嘛叫道:「先謝過聖上,老衲敢再說一句:如只憑霍天恩等三人,絕對查不出事實真相……」

  乾隆真的動怒了,怒喝道:「卻是為何?霍天恩等,安敢背朕之命?他們活得不耐煩了?」

  中坐喇嘛緩緩地道:「請聖上息怒,石、許二人一向對老衲等外卑內怨,只知爭功,尤其是對古鳩二位師兄一向不服氣,聖上想必知道……」

  乾隆點頭道:「這點,朕亦略有察覺,但爭功不算壞事,同是為朕效力,誰有功,誰受賞,朕必公平論賞,這不能作為石、許二臣勾結叛逆之罪證!」

  中坐喇嘛續道:「還有一點,石、許二人每每仗恃和相庇護,由和相給與種種大權,才敢如此肆無忌憚……」

  乾隆一聽提到和坤,立即神色一變,截口道:「和坤愛卿,忠心耿耿,朕知之甚深,三位國師,聯必查明事實,此時不須多所猜疑,免致意外之失……」

  他表示不耐煩了。

  中坐喇嘛大約已知不宜再多說下去了,住口不語。

  左首喇嘛又微動嘴皮,傳聲給他。

  他又叫道:「老衲等只知有聖上,不知有其他,請聖上明察,石、許二人是漢人,連霍天恩等也是漢人!」

  乾隆身形一震,反而一笑道:「國師錯了,朕如不用漢人,本朝也就不會這樣安穩如山了,漢人中,只有少數是叛逆,多數是效忠本朝的……」

  站起身來,擺手道:「三位國師,為了二位國師失手黃山,朕心至為不安,子夜潮也不看了,著即傳旨駕幸揚州,早早了斷此事,朕必使三位國師明白真相,朕躬決無偏袒。」

  三個喇嘛,原以為一提到「漢人」,必可攻皇上之心,而生殺人不見血的效果。

  不料,大失所望,總算皇上對他三人還算十分優渥,未加叱責,已夠他三人啞口無言了。

  只好同聲道:「是,遵旨。」

  一頂綠呢大轎,八個壯漢抬著,出了「相國府」,接著,前有八匹健馬,後有十二騎,加上二輛碧油馬車,簇擁著綠呢大轎直奔揚州,「相國府」的人,黑壓壓地跪在大廳至大門口拜送。

  如有人看到這個場面,便也可猜到「相國府」到了什麼「貴客」啦。

  早有三騎黑馬,先馳出「相國府」去了。

  馬上三個黑色長衫老者,都是一式壓到眉毛的遮陽風帽,縱轡加鞭,馳向杭州,再折向「於潛」,直穿「天目」而去。

  他們當然是霍天恩和乾隆口中的「天澤」、「天德」了。

  天澤姓曾,天德姓紀。

  他們的真正名字,是曾震天、霍天平、紀嘯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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