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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七


  白衣少年約莫二十三四,相貌中平,雖然不太俗氣,但也不太英俊。

  他看到楊小真替卜星樓吸完了毒血,裹好傷口以後,突然揚手拋起—段松枝,直飛七八丈高下。

  這松枝拋得勁頭甚巧,等到去勢已盡,掉頭下落之時,恰好到了楊小真的頭頂上空!

  楊小真一來專心為卜星樓療傷吸毒,二來那白衣少年拋擲松枝時,距離稍遠,又複刻意施為,故而毫無所覺!

  但如今松枝下墮之時,所挾輕微破空聲息,卻因正值當頭,無法瞞過她極強的耳力。

  楊小真抬頭一看,急忙伸手接住松枝。松枝上捆著—個紙包,紙包中則包的是半支上好野山人參。

  卜星樓失血太多,極為虛弱之際,自然仍需這種強力補藥,楊小真看明究竟,怎得不喜。

  但她喜中有驚,也有奇,驚的是這發出松枝之人,手法大妙,奇的則是這人既肯慨贈靈藥,卻為何舉動神秘,吝於一面。

  她此時救人第一,不遑細想,一面把那半支上好人參放入口中,慢慢嚼啐,化成香濃參汁,一面再度給卜星樓服用。

  等到把參汁度完,楊小真才輕輕放下卜星樓,嬌軀微動,向那片小小松林撲去。

  但那白衣少年,自從拋出松枝以後,早巳悄無聲息的由樹上移形,隱入林內,失去蹤跡。

  楊小真在林口略加探看,未見有人,因關心尚昏迷不醒的卜星樓,不敢深入林中搜索,只好站在林口,微抱雙拳,向林內捉氣叫道:「多蒙尊駕慨贈靈藥,楊小真與卜星樓,感激不盡,可否請現身一見,容我當面拜謝!」

  語聲落後,林中寂寂,哪有絲毫回音。

  楊小真因為是自己提氣發話,對方必已聽見,既未應聲,顯系不願相見,遂悵然一揖,退回卜星樓的身邊。

  這時,卜星樓因得上好參汁之助,雖仍昏迷不醒,面色已略為紅潤,不似先前的蒼白情狀。

  楊小真再替卜星樓一診脈搏,心中的一塊大石才告落地。

  因卜星樓只是中了劇毒,不是受了重傷,經自己替他吸盡毒血,再內服靈丹,外敷藥散之下,毒性已怯,只有些失血過多,人極虛弱而已。

  這半支野山人參,正是治療虛弱的無上妙品,藥既對症,只消讓他酣酣暢暢的睡上一覺,便可完全恢復。

  關於卜星樓的傷勢,業已無慮,楊小真想到自己,不禁秀眉雙蹙,有點悲從中來。

  她悔恨自己适才做錯了兩件事!

  第一件事,是不應該向那枯瘦頭陀、銀袍老叟及邊小壽等吐露自己與卜星樓的真名真姓。

  第二件事,是不應該向對方告知母親與三位師伯,在「黃山始信峰」下隱身所在。

  自己本意是想把對方騙去,在母親等人手下,碰個大釘子,但萬一那披髮頭陀、銀袍老叟等竟與母親相識,則彼此談說起來,豈非更證實了自己違犯「修羅血誓」,在八月初三期前,與卜星樓交往之事?

  起先被黃淩撞破,還可希望他中途毒發,死去滅口,但如今又添了這項破綻,只要兩者露一,自己便難逃身遭「修羅萬磔」之慘!

  楊小真既驚于「修羅」門戶中酷刑之慘,又傷於母女之情,從此斷絕,自然越想越覺淒涼,忍不住淚珠雙拋,嚶嚶啜泣。

  這一哭,卻哭出了一個人來。

  适才那位拋枝贈藥的少年,在松林咳了一聲,緩步走出。

  因為他不明白楊小真是為自己傷心,竟誤會到卜星樓傷勢太重,不是那截野山人參,所能為力。

  楊小真聞得咳聲,赧然拭淚起立。

  等那白衣少年走到面前,她便抱拳問道:「請問尊駕是否剛才拋枝贈藥之人?」

  白衣少年點點頭,目注蔔星樓道:「他的傷勢怎樣?有變化嗎?」

  楊小真知道人家有所誤會,遂搖頭笑道:「我這位卜大哥,並未受什麼內傷,他只是被人暗算,中了劇毒,但業已內服我獨門解毒聖藥,傷口毒血,也告吸盡,只是失血太多,人極虛弱而已!幸蒙仁兄慨贈上好人參,如今人已無恙,只消酣睡一覺,元氣便可恢復!」

  白衣少年聞言,向楊小真詫然問道:「楊姑娘……」

  三字才出口,楊小真便訝然問道:「仁兄怎會知我姓楊?」

  白衣少年笑道:「楊姑娘大概關心你卜大哥過甚,才忘了剛才在那片松林以外,向我稱謝之時,不是業已說明你是楊小真,他叫卜星樓嗎?」

  楊小真玉頰飛紅,赧然問道:「仁兄怎樣稱謂?」

  白衣少年道:「我姓華名家朴。」

  楊小真道:「華兄為何适才避匿林中,吝於一面,如今卻又出……」

  華家樸微微一笑接口道:「我也重病方痊,那半支野山參是我吃剩之物,以此贈人,怎麼還好意思接受楊姑娘的謝意?如今因楊姑娘替你卜大哥診脈之後,忽然流淚傷心,才以為他傷勢有甚變化?故而出林相問。」

  楊小真笑道:「多謝華兄關心,我卜大哥不妨事了!」

  華家樸問道:「卜兄既已無礙,楊姑娘适才為何還哭得那麼傷心?」

  楊小真幽幽一歎答道:「我是自悲身世。」

  華家樸目光奇閃,愕然問道:「楊姑娘身手矯捷,顯然藝出名門,又有卜兄這等人品的俊侶相偕,怎會……」

  楊小真因心中正悶得難過,遂長歎一聲,接口問道:「華兄既然動問,我就把我傷心之事,對你說上一遍……」

  華家樸搖手說道:「常言道:『交淺不能言深』,在下與楊姑娘只不過萍水相逢,照理……」

  楊小真截斷他的話頭,苦笑說道:「華兄何必如此見外,你适才慨贈靈藥,已對楊小真、卜星樓,恩深如海,不是尋常萍水相交!」

  華家樸微笑道:「楊姑娘既然這等說法,你就把心中之事,對我細述一遍,泄卻積鬱也好!」

  楊小真聞言,遂把自己與卜星樓之間的複雜關係,巨細靡遺的對華家樸一一細述!

  華家樸靜靜聽完,抬起頭來,望著天空中的舒卷白雲,不發—語。

  楊小真細訴衷腸以後,已將這新交之人,當作生平摯友,語音悲噎地含淚叫道:「華兄,你聽完我的身世遭遇,是否覺得……」

  華家樸收回了看雲的目光,搖頭說道:「據我看來,楊姑娘並沒有太大的困難。」

  楊小真詫聲問道:「華兄此語怎講?」

  華家樸道:「楊姑娘莫要怪我直言!」

  楊小真點頭說道:「良藥苦口利於病,忠言逆耳利於行的道理,我還懂得,華兄有何教言?儘管請講!」

  華家朴看著楊小真含笑問道:「楊姑娘,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為何對卜星樓一見鍾情?」

  楊小真想不到他會有這一問,口中期期難答。

  華家樸大笑道:「一來,自然是由於卜星樓的風神英朗,俠骨崢嶸!二來,卻因『修羅』門下,多半是凶邪殘惡之輩……」

  這句話兒,相當刺耳,楊小真不禁聽得雙眉緊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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