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菩薩(123)_諸葛青雲

一二三

　　▼五十二

　　下弦月像女人的纖細指甲痕，高高的懸在蒼穹，無數寒星，明滅閃爍，夜風陣陣，松籟如濤。

　　少林寺靜寂如死，但如細加留意，寺裡寺外，凡是重要的地方，都隱藏得有人。

　　氣氛緊張，隱蘊恐怖殺機。

　　時約三更，幢幢魅影，藉著夜幕的掩蔽，已馳抵少室峰麓，倏分三路，向少林寺進撲，每一路，約摸著都有四五十人，每個人，都矯捷異常。

　　接近百丈距離左右，竟未遭遇攔截，連個喝止問話的都沒有，三路魅影，不由又全都靜伏下來了。

　　有人攔截，他們倒不怕，他們這次來，原本就是硬闖硬幹的，攔截原是意料之中的事。

　　但是，像目前這種情形，既未喝止，也無人攔截，反而予人以一種玄秘莫測之感。

　　是全無防備，像平常一樣？抑是毒傷過多，已經無力設防了呢？

　　如以少林之能執武林牛耳，曆千百年而不墜，除開七十二種絕藝，歷代之中，豈能無一二傑出之士，具有超絕智慧與冷靜頭腦？

　　峻極風雲，少林又豈是能毫無警惕與及防備？

　　不可能？

　　是以上述兩項疑問俱不可靠。

　　然則就所得消息而言，即使少林有所防備，又能有甚麼奇跡出現，而不致覆亡呢？

　　群賊耳語頻頻，利害似乎權衡已透，疑慮既去，勇氣陡增，幢幢魅影，再次前撲。

　　這一次，竟視少林如無物，厲嘯連聲中，霎眼間，已經躍上牆頭，掠進寺內，聲勢之壯，的是駭人。

　　突然，一聲朗喝，起自寺中：「大膽孽障，敢欺侮我少林無人？」

　　另外一個蒼勁的聲音接口道：「人縱然有，可惜也難挽回你們既定的命運，十年風水輪流轉，你們的風頭已經出夠，也該讓讓別人了！」

　　朗喝再起：「縱須讓人，也輪不到你們這些魑魅魍魎，峻極峰得了一點便宜，便認為我少林可欺，今天你們是來得去不得了，凡我少林弟子，對於今天入侵的匪徒，可不必容情！」

　　緊隨話聲，廣海大師自大雄寶殿推門而出，右手提著降魔禪杖，自後陸續跟隨八名二代弟子。

　　同一時間，兩廂配殿門啟，亦走出九名僧侶，手擎戒刀，燈光亦自屋中射出。

　　為首一賊，殘眉吊睛，嘿嘿一笑，說道：「廣海，彼此都是老朋友了，誰吃幾碗飯，肚子裡全有數，你們這塊招牌已經嚇不了人，識時務的，束手聽憑發落，少林寺首座高位，少不了還有你一份，如想頑抗，可莫怪老朋友不念舊情，怎麼辦，陸通聽你一言。」

　　藉著微弱燈火，廣海大師已將面前群賊看了個大概，內中不乏熟人，正邪兩道全有，全不是好惹的主兒，便知今夜這場血戰是夠艱苦的，當下一打手式，招呼兩側僧侶準備，亮聲道：「陸通，難得你自己揭露偽善面孔，本寺捍衛武林有責，像你這種欺世盜名之徒，理應早予清除，上！」

　　隨著他這聲「上」字，左右兩側僧侶，一亮戒刀，僅是虛擬作勢，並沒有動作，但，房頂牆頭又於同時出現了無數僧侶，將群賊團團圍在中間，連退路也有人守住了，形成了一個內外夾擊的形勢，廣海又道：「棄械投誠者免死，擅動者，殺無赦！」

　　原來埋伏在週邊的僧侶，早受嚴命，放進群賊，卻將退路截斷，顯有破釜沉舟，將群賊一網成擒之意。

　　陸通哈哈狂笑道：「好陣勢，可惜土雞瓦狗，不堪一擊，上！」

　　他也喝了一個「上」字。

　　他這聲「上」卻不是虛聲作勢。

　　群賊聞令即動，但因腹背受敵，故一分為二，一部份由陸通率領，與廣海大師領導的僧眾交起手來，一部份卻在一個麻面大漢指揮著，迎戰週邊寺僧。

　　一時之間，房上，地下，立刻形成了一場混戰。

　　左右兩路從側面摸進寺的匪徒，也遭遇到頑強的抵抗。

　　這一次，匪徒比在峻極峰上多了六七倍，聲勢之壯，自不可輕侮。

　　但，這一次勝敗攸關存廢，少林寺也精銳盡出，吃一次虧，學一次乖，這一次完全以羅漢陣列陣對敵，彼此互相呼應，服飾鮮明，不虞魚目混珠，匪徒再想故技重施，行使詐騙，已不可能。

　　而且，師直為壯，少林弟子為維護師門基業而奮戰，是哀兵，人人都存下了與寺共存亡的決心，氣勢上比匪徒壯烈得多了。

　　匪徒貪心作祟，湣不畏死，個人修為，確也不弱，故人數上雖是四與一之比，居於少數，少林寺如想將之消滅，也不是一件容易事。

　　激戰在慘烈中進行著。

　　但見刀光霍霍，劍影森森，降魔杖威風八面，巨靈斧撼嶽搖山，判官筆不離穴道，齊眉棍砸架揮攔，或投瑕抵隙，或激避閃翻！

　　呼聲動地。

　　殺氣彌天。

　　適時，另有數條人影，以幾乎不可覺察的速度，避開各處混戰場所，向寺中深處，飛掠而去，一晃無蹤。

　　＊＊＊

　　少林寺掌門靜室，一燈如豆，廣悟大師跌坐在禪床上自療傷勢，似乎已神遊物外，進入太虛。

　　一條幽靈似的魅影，不知所從何來，忽然欺近了窗前，落地現出一蒙面怪客。

　　六尺多高的削瘦身裁，穿著一件黑色長袍，頭上戴著一頂黑紗面罩，連頭頂全都罩住，只有兩個圓洞，透出森冷的目光，雖能約略斷出是個男人，但或老或少卻從無分辨。

　　他點破窗紙略一觀望，即推門大膽的走了進去。

　　他的行動，雖然輕靈異常，沒有發出一點聲音，但那開門的「呀然」聲響，無論如何是避免不了的。

　　開門的聲音，並沒有驚動廣悟大師。

　　怪客左右略一顧盼，證明室中再無第三者，遂更進一步，到了床前。

　　廣悟大師似乎還不知道危機頃刻，仍然動也沒動。

　　怪客揚掌本待擊下，忽又改點麻穴。

　　他的行動夠快，但就指力即將及衣的刹那間，忽覺渾身一顫，指力頓卸，沒點成廣悟大師，反被別人給點中穴道，定在當地。

　　誰有這麼高的身手。

　　他不知道。

　　點他的人既沒現身，也沒說話。

　　廣悟大師卻在這時睜開了眼，略一瞥望，徐聲問道：「施主何人？少林寺與你何仇？老衲與你又何怨？」

　　怪客只是軟麻穴受制，能聽能言，但卻隻字不答。

　　廣悟大師又道：「本寺開派至今，已有千年，雖然也曾經歷過不少魔難，但還不曾有像施主如此不把本寺放在眼中之人，既然不作答，老衲卻必須一識金面，得罪了！」

　　徐徐下地，伸手便將怪客頭罩摘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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