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菩薩(79)_諸葛青雲

七九

　　公羊黑更慘，「蹬！蹬！蹬！」一直踉蹌退到背倚後面牆壁，才算沒有摔倒，嘴角邊已隱隱現出了血漬。

　　他受了傷，似乎還不輕，兩隻鼠眼睜得圓圓的，看著玄靈婆那種雍容端坐的姿態，兀自不相信這會是事實！

　　玄靈婆探懷取出兩顆藥丸，將其中一顆擲給公羊黑，道：「你仍非獨臂天王之敵，趕快服下行功。」

　　言外之意，表示公羊黑的功力，或可略勝其餘三位天王。

　　公羊黑暗暗一聲苦笑，枉自稱雄多年，不想今天卻在一個默默無聞的老婆子手上，栽了一個大跟頭，接過藥丸，納向口中，就地行功療起傷來。

　　玄靈婆徐徐站起，座椅已碎倒一地。

　　公羊黑既已勇於認錯，大有悔改之意，玄靈婆何以仍要故炫功力給他這麼大的苦吃？

　　這就是這個老婆子的怪異處了。

　　其實，她這麼做，也是有著深意的，這就叫作：「德威並濟。」

　　她猶恐公羊黑的認錯乃至侮改，只是為情勢所迫，不能持久，為了堅定他向善之心，才給他吃點苦頭。也無異是警告他：「老婆子確有制服你的力量，不怕你口是心非。」

　　然後，她拿著另外一顆藥丸，走到嬌嬌身邊，摸了摸她那如雲秀髮慈藹的道：「丫頭，把這個吃下去，老婆子再助你一臂之力。」

　　投過感激的一瞥，嬌嬌接過藥丸服下，就地坐了下去。

　　玄靈婆右手按在她的百會穴上，吩咐道：「公羊黑的白骨陰風掌有毒，殘留體內有害，徐徐導引，把藥力行開，就沒事了。」

　　嬌嬌只覺服下的藥丸，其熱如火，而玄靈婆輸入的真元，卻又有一股清涼舒爽的感覺，忙按師門心法，行起功來，熾熱藥力自丹田浮起上升，清涼真氣自百會垂注而下，一冷一熱，一上一下，她幾乎控制不住，更無法達到理想的境界。

　　但是，沒有多久，自頂而下的那股清涼氣流，竟似活了似的，自動的迎接藥力，會合她本身的真元，由慢而快，經黃庭，走雷府，直上十二重樓，然後串列四肢百骸，不知不覺間，業已神遊太虛，物我兩忘。

　　待功滿轉醒，公羊黑已不知去向，忙問道：「老魔頭呢？」

　　玄靈婆道：「我已面授機宜，打發他走了。」

　　「靠得住嗎？」

　　「因禍得福，諒他不敢再生二心。」

　　嬌嬌忽然若有所悟，襝衽一福，肅容說道：「老前輩，你給婢子的好處太多了，教我怎樣報答？」

　　玄靈婆莞爾一笑道：「只要聽話，好好做人，以後還有的是好處，走，找你師父去！」

　　▼三十一　親仇師恩

　　斗室之中，煙雲嫋嫋，檀香味擴散彌漫在空間，予人一種輕淡舒適的感覺。

　　玄靈婆斜坐在床沿上，右手中間三指，浮按在尤菁的寸關尺上，瞑目凝神在為她細察脈象。

　　狄華康仍舊坐在他的客位上，劍眉輕皺，神意不屬，似乎有甚麼心事？

　　鬼窟三女，妙目凝注在玄靈婆的老臉上，觀察她的表情，以測驗師父僵殘的雙腿，是否仍有治癒的希望？師徒如母女，高度關切自是人情之常。

　　這是玄靈婆對於鬼後尤菁所作承諾的第二件，遣走公羊黑，略經休息，進點飲食，便告開始診病，熱情的甚是感人！

　　褚家宏不在屋子裡，他並非不關心表姊的病情。

　　玉雕醉佛落在北邙鬼窟的消息，已不脛而走，公羊黑與朱必赫能夠聞風趕了來，焉知沒有別人再來覬覦？

　　他去主理防務工作去了，這是應該的也是必要的。

　　屋子很靜，但每個人的心弦都很緊。

　　半晌，玄靈婆收回右手，睜開了眼，如電精眸卻緊瞪在鬼後尤菁憔悴的臉上，眼神中流露著極端困惑！

　　端詳片刻，終於開了口，但卻沒有發出聲音來。

　　「望」「聞」「問」「切」本是中醫治病的四部重要程式，「問」，是要詢問得病的原由，治療的經過，以及現時的感受，全都有助於最後的診斷。

　　但是，探問這些，何須運用傳音入密一類的上乘玄功呢？

　　事情顯得離奇而神秘！

　　玄靈婆連連發問，神色也起了顯著的變化。是懷疑？是憤怒？表情甚是複雜，令人無從臆測。

　　鬼後尤菁僅是點頭或搖頭，以表示心中的意思，最後，竟然闔起了眼睛，擠出來兩滴眼淚。

　　是感動？抑別有隱衷？

　　既是傳聲問答，想必不願人知，鬼窟三女大為惶恐不安，卻不敢問。

　　這情形，就連身處局外的狄華康，也感覺事態不大尋常了。

　　問答告一段落，姍姍已更不及待，搶先問道：「老前輩，我師父的腿，還有希望復原嗎？」

　　慈藹一笑，玄靈婆溫言慰道：「丫頭，不要著急，你師父的腿不難治，倒是所中的毒有點兒麻煩。」

　　一面答話，一面有意無意的掃瞥了三女一眼。

　　嬌嬌面上的那層淡淡的綠，倏然轉濃，眉目間的煞氣也很重，那神態，好不怕人！

　　嬡媛愕然不知所措。

　　姍姍更是淚承眉睫，悲傷的不得了。

　　反應雖各不同，然師徒情深則無二致。

　　唉了一聲，鬼後尤菁喟然歎道：「尤菁自知命苦，早年殺孽亦重，身受果報，無所怨尤，前輩不必枉費心力了。嬌嬌！送玄靈前輩與狄公子靜室休息去吧！」

　　玄靈婆慨然道：「老妹子別灰心，你的病還沒到絕望的地步，老婆子說了救你，就一定想辦法做到，你也休息一會兒，我們晚上再談。」

　　所謂靜室，就是尤菁早年參修武功之處，如今已撥給三個徒兒使用了，除去幾個蒲團，別無所有，與尤菁現在坐息，僅隔一牆，其實，這堵牆也是活的，現在略經整理，添了一幾兩椅外，仍然空曠得很。

　　嬌嬌並未將牆壁移開，仍由正門將兩位上賓領到靜室，便要告退。

　　玄靈婆把她喚住，傳聲問道：「嬌嬌，你想不想救你師父？」

　　玄靈婆雖然來得突然，但現身之後，所做所為，沒有一件不是對於鬼窟絕對有利，尤其贈藥輸功，使嬌嬌平空增加了十年功力，這丫頭不但防範之心早泯，並已經確確實實的把這位怪婆婆，當成了親人尊長一般看待，聞問，坦誠答道：「師恩浩蕩，但有能盡力之處，嬌嬌雖粉身碎骨，亦所甘願！」

　　語聲哽咽中卻表現了毅然的意志，俏目也閃現了淚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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