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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八


  傅天華的傳音又起,繼續向宇文嬌的耳邊說道:「昔年,我受穆恩兄天高地厚之恩,結果竟替『隱賢莊』,引進淳于泰這隻豺狼,害得穆恩兄家敗人亡,照理說來,我是否應該在穆恩兄夫婦絕命之時,相隨地下,以死謝罪?」

  宇文嬌暗凝功力,傳聲接口說道:「白子以死謝罪之舉,晚輩不敢苟同,你應該負起為穆大俠教撫遺孤,報復深仇之責。」

  傅天華道:「對了,我便是為了『教撫遺孤,報復深仇』八個字兒,才忍死廿年。如今,遺孤業已長成,大仇也將得報,責任已完,傅天華是否該自赴黃泉,待奉穆恩兄夫婦?」

  宇文嬌無法從正面駁斥傅天華的論點,只得秀眉微蹙地,從側面說道:「不行,遺孤雖已長成,大仇卻尚未得報……」

  話方至此,傅天華便自接口說道:「宇文姑娘放心,在大仇未報之前,我會盡量珍惜我這條生命,但在報仇之後,卻非立即殉義,追隨穆恩兄夫婦於九泉之下不可,故而今日才向宇文姑娘一吐胸臆,表示托孤。」

  宇文嬌自然想勸傅天華打消這種念頭,卻苦於一時語塞,想不出適當詞令。

  就在她愁眉不展,心中暗忖之間,傅天華又復說道:「其實,因為我曾下苦心,施展了特別手段方可在『神工谷』內,來去自如,隨時皆有機會把淳于泰老賊,置於死地;但我總覺得,積恨廿年,殺一人難為復仇消恨,何不趁此機會,把舉世中所有著名兇邪盡量引來,或是下手誅戮,或設計使其自相殘殺,這樣作法,既對整個江湖大有裨益,也可使穆恩兄夫婦的九泉英靈,略覺安慰。」

  宇文嬌好不容易地,想出了一種相勸方法,遂趁著傅天華語言略頓之際,向他傳音說道:「傅老人家,你苦心孤詣地,為故友撫教遺孤,報復深仇之舉,我們大是敬佩,但對於『自盡謝罪』一層,卻不敢同意。」

  「天機劍客」傅天華嘆了一口氣,說道:「我對於穆恩兄夫婦,負咎太深,除了相隨泉下,別無他途,宇文姑娘怎會不同意呢?」

  宇文嬌道:「侄女是就玉冰妹子立論,傅老人家怎能忍心使玉妹在剛剛知曉其真實身世之下,便又作無父孤雛?」

  傅天華「哦」了一聲,緩緩說道:「不要緊,她的情況不同,一來在我自盡之時,她的母仇已報,武林中也告清平;二來她與穆小衡兩意相投,已成愛侶,更有宇文姑娘及黃老弟等友好在旁,雖然難免悲痛,但卻絕不孤單的了。」

  宇文嬌聽他詞意堅決,皺眉問道:「傅老人家,你一定不肯打消這種念頭?」

  傅天華低低一嘆,仍以「蟻語傳聲」笑道:「人之在世,但求心安,我已食不知味,寢不安枕地負疚廿年,如今也應該讓我心安理得地,尋一解脫才對……」

  語音至此略略一頓,然後更堅決地說道:「宇文姑娘,你不必再復勸我,我心意已決,你們也無力阻止,只須知道原因,並嚴格遵守一項原則就是。」

  宇文嬌也知無法勸解,只好向那叢花樹之中,傳聲問道:「傅老人家,請你把所謂『原則』解釋一下。」

  傅天華聽了宇文嬌的問話,應聲答道:「這項原則就是在我死前,絕不能讓你玉冰妹子先行知曉我蓄有此意,只請宇文姑娘於事情發生以後,告訴她我不得不死之故,免得她鎮日憂戚,多受痛苦!」

  宇文嬌向那叢花樹中,一抱雙拳,傳聲嘆道:「老人家對於玉冰妹子,真是愛護得無微不至……」

  一語未畢,傅天華也相當傷感地,接口說道:「冰兒是我唯一骨血,我聽任這顆掌上明珠,在仇人賊中,一住廿年,何嘗不想於深仇得雪後,一享天倫之樂,但……」

  「但」字才出,忽然頓住話頭,悄然道:「卜新亭來了,宇文姑娘和他應付。」

  語畢寂然。

  略過片刻,果然在「四海廳」的來路方面,閃出了「眇目張良」卜新亭的飄忽人影。

  宇文嬌為免引起這位相當聰明的卜大總管起疑,遂索性仍在原處,端坐不動。

  卜新亭行過此處目光一瞬,瞥見宇文嬌坐在一叢花樹之前,不禁愕然問道:「宇文姑娘,你和黃老弟談完話兒了麼?怎麼不回鳳姑娘靜養之處,卻在此處打坐?」

  宇文嬌聽他開口發話,方從那條青石上,緩緩取消端坐之勢,站起身形,眉頭微皺答道:「我與黃大哥談完,便想回轉玉妹靜居之處,誰知行經此處,居然有點蹊蹺……」

  這「蹊蹺」二字,使卜新亭聽得吃了一驚,不等宇文嬌語畢,便急忙問道:「什麼蹊蹺?宇文姑娘請快點說給我聽,難道你竟發現敵蹤?或是……」

  宇文嬌故意逗他,搖手一笑說道:「卜大總管會錯意了,我不是發現敵蹤,是在行經此處之際,突然心中煩亂,像是有甚禍事災變,即將發生模樣。」

  卜新亭「哦」了一聲,頷首說道:「我明白了,宇文姑娘因突覺心神煩亂,遂就地靜坐,略為調息,以求重朗靈明,恢復正常狀態。」

  宇文嬌抬手一掠雲鬢,目注卜新亭道:「卜大總管,我的行為,雖然不能和你們這等特出高手相比,但多年內家苦學,於心神鎮定方面,也絕不致輕易有所動搖,如今突然有此現象,恐怕不是吉兆吧?」

  卜新亭笑道:「『神工谷』開谷在即,大敵又接踵而來,正乃多事之秋,宇文姑娘在心靈上有所感應,足證修為精深,似乎與『吉凶』二字無甚關係?」

  宇文嬌微微點頭,面帶嬌笑說道:「但願如此,南荒群兇即來尋仇,卜大總管業已佈置妥當,智珠在握了吧?」

  卜新亭那隻獨目之中,神光一閃說道:「關於迎敵南荒群兇之事,業已把全部責任,交給新來本谷的楊、鄒、呂及了空大師等四位擔當,我與淳于谷主、潘夫人,設法誘出傅天華,加以全力搏殺。」

  宇文嬌心中一動,想利用機會,代替傅天華探聽機密,遂佯作十分關切地,向卜新亭低聲問道:「卜大總管打算怎樣誘出傅天華?那位『天機劍客』,十分刁鑽,不容易使他上當,你定的是什麼樣的錦囊妙計?」

  卜新亭向宇文嬌看了一眼,搖頭笑道:「常言道:『有法不傳六耳,天機不可洩漏』……」

  宇文嬌在心中方罵了聲「老狐狸」,卜新亭又復滿面含笑地,往下說道:「宇文姑娘請勿誤會,我不是不放心你,只是因為那傅天華的神通太大,萬一他竟隱身左近,聽出了我的計謀,豈不令一片苦心,頓時付諸流水?」

  宇文嬌知曉卜新亭所作佈置,定甚歹毒,但仍不肯死心地,再加試探說道:「卜大總管既恐洩漏機關,被人聽去秘密,則何不向我來個『蟻語傳聲』?」

  卜新亭仍未答應宇文嬌之請,搖頭笑道:「不必,不必,漫天撒下金絲網,哪怕魚兒不上鉤?我對於我的錦囊妙計,頗有自信,宇文姑娘只靜看好戲便了。」

  宇文嬌見他不漏絲毫口風,雙眉一蹙又道:「卜大總管有自信麼?你自信到什麼程度?」

  卜新亭毫不考慮地,毅然接口說道:「百分之百,假如我所定謀略,不能成功,我願意拔劍自刎,向淳于谷主謝失職之罪!」說完以後,目注宇文嬌,揚眉問道:「宇文姑娘,還要不要再行調息寧神……」

  宇文嬌一來知曉傅天華的心腹托孤之語,已對自己說完,二來又恐卜新亭在此多作勾當,容易使傅天華洩漏蹤跡,遂不等他往下再問,便接口說道:「好了,我如今心神已寧,不需調息,且和卜大總管一同走吧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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