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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三


  卜新亭聽至此處,面含微笑接道:「佛門廣大,普渡眾生,對於回頭的向善者,自必一視同仁,孟玉飛便不是『大悲庵主』內戚,這種請求,也會被庵主接納。」

  熊古香頷首道:「卜兄猜得錯了,『大悲庵主』命孟玉飛對天嚙指盟誓以後,果然赦他一死。」

  卜新亭聽出興趣,向熊古香含笑問道:「熊兄既知此事內幕,定也知道那位『七位潘安』孟玉飛,對天齒指所立的是什麼血誓了?」

  熊古香笑道:「我聽孟玉飛親口說過那誓言,倘若孟玉飛再犯任何淫行,定將死於『大悲三藝』之下。」

  卜新亭問道:「以後如何?熊兄所說的這樁故事,好像還沒有完嘛?」

  熊古香道:「『大悲庵主』因與孟玉飛誼屬內戚,特別關切,雖見他已立血誓,仍不放心,索性將他帶回『小寒山』,親自看管訓教。」

  卜新亭「哎呀」一聲,皺眉說道:「孟玉飛既有『慾海雙狼』之稱,『大悲庵主』這種把他帶回『小寒山』之舉豈不成了引狼入室麼?」

  熊古香取出身邊所帶的扁扁酒瓶,飲了兩口酒兒,一揚雙眉,笑吟吟地說道:「一點不錯,這樁故事,就是發生在引狼入室上。」

  卜新亭似有所悟地,略一思索說道:「我明白了,『大悲庵主』的那位弟子,定然十分美貌,她叫什麼名字?」

  熊古香道:「她俗家姓桑,雙名秀青,追隨『大悲庵主』落髮出家後,庵主把桑秀青的法名,賜以『素因』二字……」

  卜新亭獨目之中,神光微閃,緩緩說道:「小弟有樁猜想,會不會在『大悲庵主』把孟玉飛帶到『小寒山』後,竟被孟玉飛倚仗他那副有潘安之貌的俊俏丰神,以及一向擅長的風流手段,勾引得那位素因小尼,為之大動凡心?」

  熊古香笑道:「當然如此,要不然,怎麼叫引狼入室?」

  卜新亭連連點頭,目注熊古香道:「這故事以下發展,更好猜了,素因既動塵心,犯了清規,便被『大悲庵主』逐出門牆,趕下『小寒山』了。」

  熊古香又飲了一口酒兒,搖頭微笑道:「不是被『大悲庵主』逐出門牆,因孟玉飛已立血誓,若有違犯,雖屬姑侄至親,庵主也絕不寬容,非逼得孟玉飛在『大悲三藝』之下,應了誓言不可。」

  卜新亭道:「這樣講來,定是孟玉飛與那位素因小尼兩人,瞞著『大悲庵主』來了個悄悄私奔?」

  熊古香笑道:「『大悲庵主』一坐禪關,動輒數日,自然隨時都給孟玉飛和素因小尼,絕好私奔機會。就在他們籌畫妥當以後,立刻付諸行動,等庵主從定中醒轉,不單她那位侄兒孟玉飛業已逃走,連她那位素極鍾愛,準備傳以衣缽的素因小尼,也告不見。這兩人並從此似在茫茫人海之中,失去蹤跡。」

  卜新亭道:「孟玉飛與素因小尼不是失蹤,是有意藏匿,以避免『大悲庵主』的震怒行誅。」

  熊古香笑道:「正是此意,他們匿居之處,是早就尋好,便在『終南』後山,一個比『神工谷』更為隱秘的『九曲洞』內。」

  卜新亭向熊古香看了一眼,揚眉問道:「熊兄不會無端談起孟玉飛和素因小尼二人,莫非你想在必要時請來相助的絕頂高手,就是他們兩個?」

  熊古香點頭道:「自然就是他們,孟玉飛昔日功力,與我有段距離,但經多年蟄居,悉心苦修之下應該已可比肩,素因則得『大悲庵主』真傳,應該還會高明一些。」

  卜新亭想了一想,向熊古香搖頭說道:「熊兄雖有相邀之心,但孟玉飛與素因未必便肯來此……」

  話猶未了,熊古香便自挑眉接口問道:「為什麼不肯來此?難道卜兄以為我與孟玉飛之間夠不上這份交情?」

  卜新亭慌忙連搖雙手地,陪笑說道:「小弟不是為熊兄與孟玉飛、素因等,不夠交情,而是認為他們可能會以本身利害為重,懼怕出山應誓。」

  熊古香發出一陣「哈哈」大笑,笑聲剛止,便得意地道:「他們以前確實怕應誓,但以後便不害怕了,因為『大悲庵主』業已坐化,孟玉飛得知此訊,決不再甘寂寞。」

  卜新亭眉頭深深一蹙,訝然問道:「誓言是對天所立,神明默鑒,其應驗與否,似乎與『大悲庵主』業已坐化之事,並無太大關係。」

  熊古香笑道:「關係太以大了,卜兄還記得我適才告訴你孟玉飛對天所立的,是什麼血誓……」

  語音尚未停頓,卜新亭便接口說道:「當然記得,那誓言是要死在『大悲三藝』之下。」

  熊古香揚眉笑道:「那就對了,『大悲庵主』既已坐化,所謂『大悲三藝』只有素因這唯一傳人,他夫婦縱然出山,也無從應誓,決不會素因先殺孟玉飛,然後再行自盡之理。」

  這時,他們已把迴旋秘道,幾乎走完,前面丈許遠近,可見天光透入。

  卜新亭止步卓立,手指前方說道:「有天光處,便是出口,此刻尚為草石藤蔓,等谷主有令,正式開谷,雄視武林之際,再以炸藥開寬出口,以壯觀瞻。熊兄大展神威,搜索敵蹤。小弟因尚須把谷內防務加強佈置,我就不遠送了。」

  熊古香向他點頭一笑,身形閃處,飄向「神工谷」出口。

  出口是條大半為垂覆藤蔓的狹窄石縫,常人不單難以發現石縫中有此秘道,縱然發現,也極難輕易出入。

  但常人所難,熊古香卻絲毫不難,他略展「縮骨神功」,便從石縫之中鑽出。

  他因自己不常在江湖走動,不易被人看出身份,遂在出洞以後,絲毫不加隱藏,只佯作游山賞景般地,於峰崖澗壑之間,從容緩步。

  此處因屬深山,行人絕少,遂令熊古香走了約莫半個時辰,仍告毫無所見。

  他正自皺眉思計之際,突有聲息入耳。

  「噹……噹……噹……噹……」

  這是金屬相撞之聲,卻又絕非武林人物互相動手的兵刃所觸聲息。

  尋常人聽不出來,但熊古香入耳便知,這是「鐵木魚」聲。

  他不僅聽出是「鐵木魚」聲,並聽得出這具「鐵木魚」相當巨大,至少也有五百斤重以上。

  熊古香聞聲之下,暗自皺眉忖道:「這是什麼僧人,帶了這麼重的『鐵木魚』,進入深山,縱有絕世膂力,難道也不怕累贅?」

  他一面尋思,一面自然便循著「鐵木魚」的聲音走去。

  「噹……噹……噹……噹……」

  「鐵木魚」聲息再響,但這次在「鐵木魚」聲息之後,卻有人接著唱道:「酒也空空空,色也空空空……」

  歌聲才唱兩句,又有一個語音時異常粗暴之人,厲聲喝道:「放屁,誰說酒色空空,洒家生平不愛拜佛,不愛誦經,愛的就是這『酒』、『色』二字。」

  熊古香聽了他這番話兒,以及其中的「酒色」二字,便猜知這語音粗暴之人,是個花花和尚,或是黑道陀頭。

  他心中轉念之間,忽然想起一人,不禁暗忖道:「這禿驢難道是『神力尊者』花花僧麼?他一向在東海逞雄,怎會突然來到『終南山』內……」

  念猶未了,先前那高歌酒色之人,也已含笑說道:「大和尚別不講理,你一個出家人,可以貪杯好色,我難道唱唱空空歌兒,都不可以麼?」

  粗暴語音叱道:「不可以就是不可以,洒家話一出唇,便是不容絲毫違背的西天佛旨。」

  那語音清朗的高歌之人,「哦」了一聲道:「假如區區不才,竟違背了所謂『不容違背』的西天佛旨,又便如何?」

  粗暴的語音獰笑懾人地,厲聲答道:「倘敢違背,便定是你活得太不耐煩,要洒家度化你前往西天極樂世界。」

  熊古香聞言,知道那高歌酒色空空之人,定也絕非凡俗,雙方針鋒相對之下,必有一場好戲可看。

  於是他身形輕閃,化成一縷淡煙,縱登崖壁半腰,藉著壁上的叢生藤樹隱蔽,悄悄向前滲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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