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濁世情鴛 | 上頁 下頁 |
一〇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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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廳佈置頗為雅緻,江南式的明窗,所貼的紙花,圖案卻不是花鳥人物,竟然是一些看不出形狀,似人非人、似獸非獸的怪物,在雲彩中飛舞。 外面暗沉沉,小院子裏淡霧縹緲。 「這些代表什麼?」飛天夜叉與葛春燕,站在明窗前欣賞窗花,不時指指點點。 女孩子剪窗花,是女紅之一,也是一種消遣,看誰家女孩的手最精最巧。 「妖怪。」葛春燕信口說,指指點點。」這是人首蛇身的女蝸;這是半人半獸的三皇;這是沒有頭的刑天;這是帶者十個金烏孩子的羲和……」 「胡說!這都是我們的祖先呀!」 「是嗎?那麼,我們都是他們生下的怪胎了。」葛春燕格格嬌笑:「如果他們不是妖怪,我們就是妖怪了。」 再仔細觀察,不像是紙剪的。飛天夜叉一時好奇,伸手去摸。 纖手被一旁的桂星寒抓住了,把她拖離窗臺。 「不要動它。」桂星寒低聲說,神色肅穆。 「怎麼啦?」飛天夜叉一怔。 「這座別業有點古怪。」桂星寒說:「連這些窗花都古怪,有一種妖魅的氣氛流動。」 「怎麼會呢?」 「你們站到廂房走道口,側著身子用眼角瞄這裏窗花,看會發出些什麼變化。」桂星寒一面說,一面拈起桌上的燭臺。 是三柱燭臺,紫銅盤龍座。是古代形如守宮的龍,線條簡單古樸,雲雷紋底腳,形態奇古。 不可能是三代以前的古物,因為古物不可能有三柱。三柱,表示可點三枝燭。雙柱至九柱的燭臺,那是唐代以後發展出來的器具了。 他到了廳口,燭臺靠近右廳門,輕輕將廳門推拉,燭火開始搖曳閃動。 「那些怪物是活的!」飛天夜叉驚呼。 但轉正臉定神察看,怪物毫無異狀。 「而且會脹大!」葛春燕也叫。 「夠邪門吧!」桂星寒回到桌旁,放下燭臺,到了窗下仔細察看那些窗花。 是江南式的四格大排窗,窗花之多可想而知。 「大寒,怎麼一回事?」飛天夜叉滿臉疑雲,連她自己也覺得身上綻起雞皮疙瘩,有毛骨悚然的感覺,感覺出確有妖異的氣氛。 「這是一種特製的紙。不是棉紙。」桂星寒說:「含有多角面的反光質,從不同的角度,可以看到不同的光影變化。假使在黑暗中,從不同的數處方向,發出不同的明滅不定光線,你將會看到各種可怕的形影,甚至可能會被嚇瘋。」 「你是說……」 「我相信你兩人的房中,也有奇怪的窗花。」 「這……我沒留意。」 「我也沒留意。」葛春燕接口。 「我還猜不出別業主人的用意。」桂星寒回到桌旁,打開百寶囊:,取出一隻盛藥的扁葫蘆,倒出三顆丹丸,一人一顆:「吞下。」 「大寒,這是……」 「安神保元的丹藥。今晚,我們得特別小心。」 「哎呀!」兩位姑娘同時驚呼。 「抱歉,我不能讓你們落單,立即收拾到我的房裏來,你們倆睡床,我打坐。」 「有……有兇險?」飛天夜叉打一冷戰。 「不知道,但小心撐得萬年船。萬一發現異常事物,立即用上我教你們的辟邪心法,劍不要放在枕下,放在身側。」 兩位姑娘芳心生寒,立即回房拾掇。 *** 大隊人馬夜間追逐兩三個人,是十分犯忌的事,很容易追過頭,白忙一場。 這條路白天已經很少有人行走,夜間怎麼可能找到人探問消息?沿途村落稀少,有村落也問不出所以然來,村民怎知道是否有人經過? 人疲馬乏,吳世愈追愈洩氣。 所有的男女同伴,怨聲載道叫苦不迭。 扮男裝跟在他身後的李鳳,一抖韁與他並轡小馳。 「大哥,再拖下去,所有的人都會垮了,座騎也完啦。」李鳳的嗓音也充滿倦意:「快半夜了,晚膳還沒有著落呢!」 「不撐下去,明天就趕不上了。」吳世頑強的態度不改:「我們辛苦,桂小狗也好不了多少呀!通常逃的人,要比追的人苦兩倍。」 「他如果半途折向逃走,我們再也追不上他了,誰知道他往哪一條路折向?我們得花多少時日,才能查出他的去向?」 吳世默然,不得不承認李鳳的話有道理。 「這些鬼地方,怎麼如此荒僻?」他煩躁地抽了座騎一馬鞭。 「這一帶我們都不熟悉。」李鳳又跟上:「真該派人打入四府義軍臥底,在這一帶一定有發展。」 「鬼的發展,在荒僻地方養老喝西北風嗎?我們的發展在通都大邑,這地方只配由強盜盤據稱王,我們不是強盜。好吧!找地方歇息,明早再作打算。」 真好,前面就有燈光出現。 前面兩三里,正是揚州絕域丹陽別業。 *** 桂星寒非常小心,仔細搜查房中的可疑事物。 臥房有兩座明窗,窗花不是古代的神話人物,而是各種奇形怪狀古代傳說的鳥類,而且都是抽象的渦雲式造型。 比方說駿馬,三條腳爪分三方旋曲,有如龍爪,尾羽拉得長長地像捲雲。 床,他搜了三遍。這種房屋型的精雕大床,床上床下後櫥,他一寸也不放過。 「大寒,你把我驚嚇得緊張兮兮。」飛天夜叉在整理翻亂的被褥:「沒有什麼嘛!」 「到底要找什麼?」葛春燕指指窗戶:「把窗拆下來好不好?這種妖怪圖案裝飾窗子?」 「不可。」桂星寒將單一的燭合放回圓桌上:「在沒發現異狀之前,怎能破壞器物?畢竟我們是客人,主人好心的招待應該心存感激。」 「找到什麼嗎?」飛天夜叉問:「比方說:紙人紙馬,木妖骨怪……」 「林姐,你真相信這些呀?」葛春燕調侃飛天夜叉:「聽說湖廣的鬼巫,茅山的法師,白蓮社的妖孽,都會移山倒海撤豆成兵。」 「龍虎大天師,就是白蓮社的傳人。」飛天夜叉搶著說:「他的師父王良,據說是白蓮會的直系弟子。你如果不信邪,會吃大虧的。」 「你如果真信邪,也會吃虧的。」桂星寒阻止兩人再辯論:「睡吧!我要熄燭了。」 兩位姑娘只好和衣往床上躺,將劍藏在身側。三人同行多日,心胸坦蕩,相處親暱而自然,像是極為熟悉的朋友,反而忽略了兒女情懷,性別的界限逐漸模糊,趕路期間經常擠在草窩中露宿,緊張的情勢,減弱了兒女之私與男女之防。 「你真要打坐?」飛天夜叉睡床外,以手支頤注視著他:「下半夜記得叫醒我,守住房門我可以勝任的。」 「睡吧!別囉嗦,不需勞駕你值夜,你應付不了特殊的意外事故。」 「睡就睡。」飛天夜叉賭氣躺下了:「你以為你是鐵打的人嗎?白天你已經累壞了。哼!不識好人心。」 桂星寒不理她,吹熄燈火面對著房門,用五嶽朝天式打坐,片刻便成了個石人。 萬籟俱寂,聽不到房外任何聲息。 片刻,兩位姑娘傳出均勻柔細的呼吸聲。由於寂靜如死境,因此輕微的呼吸聲他也可以聽到。 片刻,他突然感到一陣倦意,悄然湧上心頭,全身進入完全鬆弛境界。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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