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濁世情鴛 | 上頁 下頁 |
九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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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勇是唯一佩劍的人,氣勢也有異。 從外表與眼神估計這個人,他有點悚然的感覺。這是一個外表豪爽,氣大聲粗的人,其實骨子裏不是那麼一回事。從任何角度觀察,都可體悟出這個人無情冷酷,極具危險性。 連臉上的肌肉,也表現出剛性強韌的線條。這種人處事一定冷靜而大膽,一旦有所決定,行動時精神與勁道會猛然爆發,全力以赴志在必得。 那深沉陰鷙而且堅定的眼神,明白顯示出決心與勇氣,和強者的慾望與要求,不容對方拒絕或反抗。 「我也不認識你,現在認識了。」潘勇一字一吐,剛強有力:「我可以看出,桂兄,你偽裝出來的氣概風標騙不了人,你我是同類。」 「我從來就沒打算偽裝騙人,只是一種承認宿命,不得不扮懦夫,躲避災難的苟全行為而已。」他說得謙虛,含義卻強硬:「甚麼同類?我不懂。」 「你天斬邪刀的威名,已轟動江湖。」 「可能的,江湖上消息傳播是很快的。但如果桂某所料不差,閣下的消息,恐怕不是來自江湖傳聞。」 「沒錯,來自某一權勢甚大的組合。」 「錦衣衛?」 「不必理會是些甚麼人,談咱們會晤的正事。」 「談甚麼事?可以看得出,會無好會。」 「好不好全在你的決定。」 「我會衡量利害。」 「好,你聽著。東南半壁江山,海盜與倭寇蠢然而動。北地邊疆烽火漫天,朝廷大軍紛向南北遣調。這兩年來,天下大水,咱們河南湖廣,兩年來顆粒無收,民窮財盡饑民嗷嗷待哺。桂兄,天下洶洶,正是我輩英雄豪傑爭江山奪社稷的大好機會。」 桂星寒聽得毛骨悚然,也怒火上升。 「在下是陳蔡四府,反明復陳義軍的總指揮。」潘勇不知道他內心的變化,繼續大言: 「咱們陳州,曾經是古帝神農伏羲的國都。虞舜之後建陳國,垂四百餘年。漢淮陽王重建陳國,也歷經四百年。目下咱們正在尋找淮陽王劉家宗支的後裔,滅明興陳……」 「你給我閉嘴!」桂星寒忍無可忍,聲如乍雷。 「桂兄,你不要像懦夫一樣,不敢聽英雄豪傑的壯語。」潘勇的嗓門提高了一倍:「天下非朱家一人的天下。天下洶洶……」 「去你娘的!」桂星寒破口大罵:「連年天災,兵連禍結,天下洶洶,每個人皆應咬緊牙關,發憤圖強克服困難以度過難關,興兵奪江山只能增加水深火熱,你這是狗屁英雄豪傑的混賬想法。龍虎大天師在陝西舉兵,打出滅明興唐的旗號,他姓李,自認是李唐的後裔。」 「你,姓潘,要打出滅明興陳的旗號舉兵,要找出一個劉漢的後裔,捧出來扛大旗。我姓桂,不姓劉,我也不是英雄豪傑,我不會替你們陳國打江山,我也不是陳國人,復陳對我毫無好處。」 「你一定得到彌勒教的好處,卻又想從中取利。閣下,離開我遠一點,知道嗎?」 「可惡!你。」潘勇怒吼:「彌勒教大批精銳,即將傾巢而至。錦衣衛的高手侍衛,也將蜂湧而來。咱們認為你是超塵拔俗的好人才,在新鄭出入千軍萬馬叢中,如入無人之境,正是咱們所要的曠世將才。所以表面上敷衍他們,希望你加入咱們重整乾坤的神聖行列……」 「狗屁的神聖行列。」桂星寒的怒氣反而消了許多:「你找錯人了,閣下。在新鄭時,彌勒教的人起初也打算降伏在下,替他們賣命,後來被我殺慘了,才不惜工本全力圖謀我。你應該與彌勒教合作,復陳復唐各取所需。你和龍虎大天師才是同類,志同道合野心相等,天知道日後你們兩人火拼的結果如何?別把我扯在一起,好嗎?」 「閣下,你所組織的暴民,暴不起來的。」飛天夜叉也忍不住說話了,她消息靈通得很:「他們並非走投無路活不下去的人。那個皇帝在安陸府,已頒發聖旨,減免河南湖廣災區兩年賦稅,湖廣連明年也全部減免,災民已有活路,暴不起來的,我相信聖旨已經由布政司正式頒佈了。脫身事外吧!我看你並不像一個嗜血的人。」 潘勇默然,眾人你看我我看你。 南北兩京、山東、浙江、河南、湖廣,兩年大水災,民不聊生,去年冬大水才退盡。河南湖廣兩年顆粒無收,官府的糧賦用征,的確民情洶洶,活不下去了。 活不下去,就會鋌而走險,因此各地紛紛有野心的人,暗中出面組織暴民,培養舉兵的資本。 嘉靖帝在老家安陸頒發減免賦稅的聖旨,等於是給與饑民活命的機會,成千成萬因繳不出錢糧,而被囚入各地監牢的人,紛紛釋放歡天喜地出了囚牢,重見天日歡歡喜喜回家,重新下田向著天爺爭取糧食,消失了向朝廷反抗的念頭。 今年稻麥欣欣向榮,豐收在望,能號召多少人興兵造反?百姓小民造反能得到多少好處? 「罷了,也許你有點道理。」潘勇眼中陰冷凌厲的眼神,逐漸隱去。 「我不懂道理,潘兄。」桂星寒誠懇地說:「我只知道,龍虎大天師在陝西舉事,共死了二十幾萬人。二十幾萬具屍體堆積起來,高得像一座山,血流成一條河。我相信那些死了的人,在九泉之下該已明白,明朝改為唐朝,對他們已無意義,對生者也不見得有好處。皇帝姓朱或姓李,並沒有多少分別。我感到慶幸,因為我不是屍堆中的一具死屍。你如果執迷不悟,屍堆中一定有你。」 「我不知道他們即將趕到的,是些甚麼人。」潘勇呼出一口長氣:「但已可斷言,必定是精銳中的精銳。桂兄!但願還來得及。」 「謝謝,容圖後會。」桂星寒居然興起惺惺相惜的感覺,抱拳施禮轉身走了。 潘勇說「但願」還來得及,可知必定情勢急迫。潘勇是地頭龍,對地盤內的情勢,必定有全盤的瞭解,不然不至於催促桂星寒動身。 *** 僱車買馬都來不及了,脫身要緊,首先使得遠離城市,城市中竄逃不便。而且如有錦衣衛的人出現,勢將調動公人出面,挨家挨戶搜索,白天哪能躲得了? 出乎桂星寒意料之外,飛天夜叉已經準備妥三匹健馬。三人匆匆將行囊打成馬包,綑上馬包便立即動身,急如星火。 *** 飛天夜叉胸有成竹,她領先馳上至商水的小官道。陳州交通發達,東南西北皆有官道。 他們要前往南京,領略江南煙雨意境,走商水像是背道而馳,像是慌不擇路。 他們都是第一次途經陳州,人地生疏,但概略的方向,還不至於弄錯。 健馬小馳,桂星寒馳近飛天夜叉右側。 「小冷,怎麼向西走?我們不是從西面來的嗎?」他惑然問。 「東北南都有人把守。」飛天夜叉說:「這些狗東西,已經知道我們是從西面來的。」 「原來如此。你怎知道三面都有人把守?」 「就是知道。」 「這……」 「別忘了,我是神出鬼沒的飛賊,能神出鬼沒,可不是憑運氣亂奔亂竄,而是憑偵查踩探與判斷觀察的本領而獲致的成就。」 「他們必定知道我們的去向,很快便會追來的。」 「等他們動身追,我們已遠出三十里外了。到了商城再折向南下,他們追不上的。」 「但願如此。」桂星寒直咬鋼牙:「這些天殺的混蛋,比咱們想像的更精明,更難纏,居然能緊迫追蹤而至,我不喜歡這種情勢。」 「情勢不由人,由不了你是否喜歡呀!幸好那位潘勇深明大義,不然我們真會被堵死在陳州了。他們這種突然集中人手快速追趕的手段,確也令人防不勝防,今天就有措手不及的危險情況發生,日後真得特別小心。」 桂星寒不住沉思,任由馬匹小馳。 「你在想甚麼?」老半天沒聽到他說話,飛天夜叉頗感意外。 「我在想反擊的主意。」 「反擊的主意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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