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濁世情鴛 | 上頁 下頁
八四


  銀扇勾魂客回到縣城養傷,桂星寒上下打點,安排在一家小客棧內長住,僱了一個傭人照料。

  市民們因皇帝過境,所興起的興奮熱潮,逐漸冷卻下來,市面恢復舊觀。

  被暫時囚禁的城狐社鼠,也先後陸續釋放,歹徒惡棍們重新活躍,打聽消息不愁沒有門路。

  有關錦衣衛將爺與密探留下的消息,竟然毫無線索,似乎沒有任何可疑的人留下。新鄭小得可憐,不需著意調查,些少雞毛蒜皮的小事故,也瞞不過城狐社鼠的耳目。

  的確沒有人留下,沒有操京師官話的人走動。

  彌勒教的妖人也毫無蹤跡,可能已返回各地香壇了,已沒有在此地逗留的必要。新鄭沒設有該教的秘密香壇,無處可以容身。

  他們奉命前來新鄭集結,聯絡站就設在城外,不至於引起外人注意的地方。抱獐山破廟,就是最先設立的聯絡站,鬼使神差被桂星寒闖入,引起了這場血腥風暴。

  桂星寒大為放心,葛春燕的消息定然是訛傳。

  料想皇帝已經到達老家安陸府(承天府),沿途該早已解禁,官道中旅客絡繹於途,南北通行無阻,留下銀扇勾魂客養傷,他和飛天夜叉秘密動身南下。

  飛天夜叉對化裝易容術造詣不凡,女扮男裝成了他的兄弟,背籮內隱刀藏劍,扮成長途旅客,踏著曉風殘月就道,不徐不疾南奔。

  南面張了羅佈下網,等候他倆進網入羅。

  ***

  早幾天,南陽府北面的裕州,也緊急戒嚴斷絕交通,戒備森嚴兵馬雲集,比在新鄭更嚴密一倍。

  負責綏靖的人,赫然是武當弟子,配合地方治安人員,早在三天前就把當地的,以及過境的牛鬼蛇神,一一清除淨盡。

  官方不但乘機掃除了不少城狐社鼠,也捉住了幾個有案的江洋大盜,以及曾經懸榜捉拿的重要逃犯,成果十分豐碩。

  少林弟子在新鄭、鈞州,扮演了重要的綏靖角色。

  武當弟子在裕州,更做得有聲有色。

  皇帝派往武當朝山的欽使,是在裕州由武當的真人們接走的。

  武當能躍登天下第二武林魁首,完全是朱家皇朝傾力支持的。永樂大帝派人重建武當,徵集湖廣、河南、南京等等各地的丁夫,足有六十萬人之多,可以媲美秦始皇徵集百萬囚徒建皇陵。

  武當弟子把效忠皇室列為第一要務。

  皇帝主子的好壞,與他們效忠的忠誠程度無關。

  當初永樂大帝,曾經與武當的祖師爺張三丰,可能訂有密約或協議:武當不得干預朱家皇室的事。

  至於張三丰是否曾經保證,放棄支持假死逃亡在外的建文帝重回南京爭回皇位的條件,外人不可能知道內情,恐怕將是永遠不白的歷史懸案。

  可以斷言的是:大明皇朝最偉大的永樂大帝,絕不會平白無故,派六十餘萬丁夫工匠,花費千百萬兩銀子,把武當地修建成天下第一道家洞天福地,讓張三丰一群老道在內享福。

  南陽府,一般的看法是少林武當勢力範圍的分界點,佛道兩家無形中涇渭分明。

  少林弟子已經從鈞州迎了專使,返回嵩山去了。

  是否有俗家人南下,誰也懶得過問。

  ***

  裕州是府屬州,名義上比縣高一等,其實城池與新鄭大小相等,但卻管轄兩縣:舞陽、葉縣。市面也並不比新鄭繁榮,民情也沒有新鄭複雜,至少往來的旅客商賈,就比新鄭少了一半。

  在這裏打聽消息,更為容易。

  錦衣衛留下的一些人,已不再穿甲,不穿公服,對外不暴露身分,以另一種面目暗中活動。

  留下的人中,以具有密探身分的人為多,這些密探本來就沒有軍職,絕大多數是武學舍禮聘的教頭,皇帝出京才用得著他們。

  而皇帝出京,一百年也難碰上一次,因此他們沒有任何權勢,身分地位也不登大雅之堂。說難聽些,他們只是一群臨時調用的老狗而已。

  但他們的江湖地位,比錦衣衛的人高上百十倍。因此對外的一切活動,責任皆落在他們身上。

  冷劍天曹最可憐,地位不高不下,但所負的責任卻重,一切對內對外事務,皆需他經常處理,真像一個打雜的走卒。

  地位比他高的人有幾個。比方,病陰判樊不平,就是其中之一。但這位仁兄以老賣老,十分托大,從不過問雜務,說話陰陽怪氣,對任何人皆愛理不理,連錦衣衛的人也對這陰判敬鬼神而遠之。

  與江湖人士打交道的工作,也就落在冷劍天曹的頭上。與彌勒教的妖人周旋,則非方世傑莫屬。

  他們與彌勒教之間,關係非常微妙,是敵人,也是朋友,至少在利害與目標方面,目下是一致的。

  天斬邪刀,是他們雙方的共同威脅。

  兩方的人,都是同時離開新鄭的,暗中各展神通,作了妥善的安排。都認為天斬邪刀在行宮縱火之後,不會再在新鄭逗留了,必須在前面追趕或等候,各張羅網,看誰能搶得先機。

  在要求江湖群雄合作方面,錦衣衛的人做得最為成功,威迫利誘兼施,成效卓著。

  彌勒教的人,則完全潛伏在暗處,他們沒有號召群雄的力量,只能誘使一些黑道邪道人物助威。

  這天午後不久,方世傑偕同天權仙女曾梅英,大搖大擺進入東大街的了條橫巷,在一家大宅前叩門。在門子的引領下,在大廳拜會宅主人。

  主人赫然是大少主吳世,打扮像一位有身分地位的士紳,本來就一表人才,站在大街上,誰敢說他不是本城的士紳?

  方世傑對吳世是主人的事,一點也沒感到驚訝。

  天權仙女曾梅英,其實是雙方的牽線人。

  「在下此來,專誠前來討消息的。」方世傑客套畢,直截了當道出來意:「吳前輩早來兩天,佈置比咱們綿密完善,人手也充裕,但不知所獲線索如何?」

  吳世的年紀,比他幾乎大了一倍,身分地位甚高,因此他稱之為前輩。

  但他知道對方自稱吳世,與陳百戶打交道時通的名,卻不知吳世是彌勒教的大少主,姓名當然不會是真的。天權仙女不可能將吳世的底細告訴他。

  「如果有線索,我還在這裏眼巴巴枯等,到處亂跑窮忙?沒知識。」吳世對他可就不怎麼客氣了:「哼!你在打甚麼爛主意?」

  「吳前輩……」

  「即使有了線索消息,我也不會告訴你呀!」

  「吳前輩,何必呢?雙方的誤會已經過去了,前輩不認為應該互釋前嫌,為共同的目標,而互相策應襄助嗎?大家都有好處,對不對?」

  「那可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,本教的弟子,卻忘不了你們煎迫的恥辱和仇恨,目標相同也彌補不了你們對本教所加的傷害。你不配做說客調人,一切免談。」

  「既然吳前輩積恨難消,衛所的大人們,也難忘袍澤被殺的仇恨,看來,雙方似乎已沒有捐棄成見,合則兩利的可能了。」方世傑嘆了一同氣:「那就各行其是吧!希望貴方的人,不要在咱們附近出沒,免滋誤會,咱們也不會干預貴方的行事。敝方已獲得新鄭傳來的快報,天軒邪刀出乎咱們意料之外,不但不曾遠走高飛,反而帶了銀劍銀扇勾魂客,重回新鄭城養傷。」

  「他們沒來?」吳世頗感意外。

  「沒有動的跡象。看樣子,他們在新鄭將有一段時日逗留,咱們正好加強佈網的準備,等候他前來送死。」方世傑不但透露消息,也透露己方的虛實,似假猶真。

  「如果他往北走鄭州呢?哼!你們替他打算嗎?」

  「不會往北走,他的目的地是荊州。吳前輩,你們也算定他往南走呀!不然為何也在此地佈網張羅等他?」方世傑技巧地探口風:「正是英雄所見略同。」

  「本教鄭州方面,也安排有對付他的人。」

  「我們也有。」方世傑不作進一步解釋,離座告辭。

  雙方都在南北兩地派有人,有如堵住洞穴捉鼠。

  兩人走在東大街上,泰然自若返回住處。街上行人不多,大冷天外出走動的人大都行色匆匆。

  天權仙女穿女裝,狐皮外襖頗為名貴,風帽並沒放下掩耳,美麗的面龐引人注目。

  方世傑也露出英俊的面龐,郎才女貌十分出色。天斬邪刀還遠在數百里外的新鄭,他們沒有隱起行藏的必要,公然佩劍在大街上走動,令人側目。

  迎面來了一高一矮,穿老羊皮大襖猥猥瑣瑣的村漢,青土布風帽已泛灰舊,掩耳幾乎連眼睛也包住了,縮頭拱腰雙手籠在袖內,慢吞吞從街邊一步步接近。

  方世傑哪會注意兩個窮苦村漢?天權仙女更對村漢不屑一顧。

  「武當門人答應全力相助,我得前往拜會入雲龍致意。」方世傑一面走一面說:「梅英,你不必擔心,他們不可能知道你的底細。見面時你少說話,以免他們起疑,對咱們不利呢!」

  「我知道這個人的底細,放心啦!那老賊雖則看似精明,其實糊塗,你只要奉承他幾句,他連見到殺父仇人也視若未見。」

  「不要說刻薄話。你怎麼罵他是老賊?他可是名震江湖的俠義道名宿,極罕眾望的當代大俠呢!」

  「本教對異己的稱呼,叫老賊已經夠客氣了。」天權仙女格格嬌笑:「我那些姐妹把你叫成狂徒,那是抬舉你,知道嗎?」

  兩人談談說說,逐漸去遠。

  兩個窮村夫神情一直不變,等兩人去遠才互相打眼色示意,一打手勢,分頭走路。

  高身材的村夫,轉身走回頭路,遠遠地跟蹤,腰不再彎,背不再駝,腳下也輕快了許多。

  ***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