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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五


  含糊其詞,語氣曖昧。

  「三個都要活的。」周將軍粗心大意,不在詞句上挑毛病。

  「我盡力而為。」

  「好,你可以動身了,往西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往東,你一定死。」

  「我本來就要往西。」

  「那就好。記住,不許玩花招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我們會有人留意你的舉動。人弄到手,往這裏送,記住,要活的。如果你帶了捉住的人往西走,不回到此地來,哪怕你飛到天盡頭,我也會把你捉住化骨揚灰,走!」周將軍揮手趕人,移至一旁讓出去路。

  「我可不是你的密探。」她大聲抗議。

  「你還不配,你只是受到徵用的人。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快滾!」

  她銀牙一咬,帶了人憤然出柵。

  ***

  官方可以任意徵用平民百姓,但可以折算徭役。

  連紫禁城的皇官內院,都有徵用的人充勞役。京都的平民百姓,一年最少也有兩個月,替官府執役,而且是無償的勞役,是明定的差役,不能逃避。

  天下各地府州,衙門裏約有一半人,上至站堂司庫,下迄打掃執炊,都是挨家按戶徵用的,期限長則一年,短則三五天。地方官照例沒有經費養這些人,只好根據民眾應義務供役的規定,輪流徵調民眾充任以折算徭役期。

  每個平民,除了女的,自十四歲至六十歲,每年須義務一至兩月,不但無償,連吃飯都得自備。至於臨時徵調修橋鋪路等等,還不算在出役的賬內。

  比方說,衙門裏的三班六房,也有三分之一是出役的人擔任的,但有飯吃,沒有工錢而已。

  連捕房的巡捕,也有三分之一是無償徵用的。唯一賺錢糊口的方法,就是勾結專任巡捕,與城狐社鼠掛鉤,暗中為非作歹上下其手。所以,一個青衣巡捕走在街上,人人側目,巡捕聲譽之壞,無以復加。

  這位姓周的大漢將軍,徵用飛天夜叉,是絕對合法的,百姓小民唯一可做的事是服從,依法有據沒有理由好講。

  遠出三里外,飛天夜叉往路右的樹林一鑽。

  往回路眺望,沒看到人影。

  她心中雪亮,跟蹤的人不怕苦了兩條腿,用的是越野遙監跟蹤技巧,不需接近監視。

  十五個人聚集在樹下,一個個怒形於色。

  「我們分批向西走,三里外越野。」她寒著臉,語氣有強烈的憎恨:「那些混蛋跟不了多久的,他們不可能遠離。」

  「越野之後,切記逐漸隱起身形,盡量遠走,潛伏一段時日,分散至南陽聚會。爾後的行動必須保持隱秘,等我到達後再決定行止。」

  「小姐今後的打算……」男隨從神色不安,已聽出她的口氣,是分散遠遁潛蹤,有點不以為然。

  人一分散,力量也就瓦解了。

  「你們都走,我們絕不能與這些人抗衡。我留在後面吸引他們,掩護你們脫身。」

  「小姐……」幾個人同聲急叫。

  「我們不能以卵擊石,暫避風頭是第一要務。我一個人方便些,可以保待神出鬼沒的自由活動。我必須以你們的安全為念,多一個人我就多一分顧忌。」

  「可是……」

  「不要和我爭辯。」她說得斬釘截鐵:「在南陽府城等我。現在,我們來分組。」

  片刻,第一組四個人出發。

  她是最後走的,是第三批,僅帶了男女兩隨從。遠出三里外,往路右的樹林一鑽便形影俱消。

  跟蹤的人,從此失去這十五個盜賊的蹤跡。

  ***

  密探們不可能離開警戒區過遠,不可能放棄職守擅自行動。皇駕即將到來,那少數膽敢擅離職守的人,在最重要的時刻,必須各歸本位,以免上級從嚴追究,失職是極為嚴重的罪名,須冒死罪之險。

  萬一皇帝受驚,那就更糟糕。

  ▼第十四章 奸人暗算

  桂星寒對情勢相當了然,因此盡量向西走,遠離戒嚴區,以便找到安全的地方,讓李鳳養傷,這期間一切行動皆必須停止。

  他們在一條小河旁的荒野小屋中藏身,那是村民看守田野作物的茅舍,麥將熟的季節,才有看守居住,冬季不可能有人駐留。

  遠離村落,安全第一,但食物張羅不易,須到遠處的村落購買,而且白天不能前往。

  李鳳的傷勢並無大礙,但三五天之內不可能復原。

  必須等皇帝過境三五天之後,才能重新露面活動,正好讓李鳳安心養傷,以後再作其他打算。

  桂星寒不便經常在茅屋中逗留,看守人住的小茅屋,比棚屋好不了多少。屋分內外間。外間鋪麥秸做床,內間是簡單的灶間,外間讓李鳳主婢做臥室,他和銀扇勾魂客,只好擠在灶間睡柴堆,白天就沒有地方可去,呆坐在內間實在受不了。

  他和老怪傑坐在屋左的野地裏,這一帶的小樹叢高約丈餘,聊可避風,躲在樹下真象像草窩。

  「今夜你有何打算?」銀扇勾魂客閒散地問:「我是指你與錦衣衛那些人的事。」

  「迴避。」他不勝煩惱:「我心中內疚。」

  「你心中內甚麼疚?」

  「殺那些人,是沒有必要的。」他用手搥打地面:「陸指揮使不追究我的事,盛情可感,我豈能肆意屠殺他的部屬?雖則他那些部屬不聽管束。」

  「由不了你呀!黑夜中他們入侵……」

  「黑夜中脫身不難,我們可以一走了之呀!即使是大白天,他們也不可能攔住我們。」他不勝煩惱,心中有愧自然感到難安。

  「情勢不由人。小子,不是你的錯,你懊惱也無濟於事。心中有內疚的感覺,日後你很難有勇氣面對他們的,搏殺勢必加劇,你將失去揮刀的力道。」

  「他們早晚要回京都的,不會再有搏殺了。」

  「是嗎?」銀扇勾魂客冷笑:「小子,這是一廂情願的不切實際想法。」

  「你是說……」

  「他們可以驅使或逼迫任何人對付你。比方說,少林弟子。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所以,你必須狠狠地揮刀,讓所有的人不敢找你,才是自救之道。以龍虎大天師這個大欽犯來說,天下間敢找他的人屈指可數。」

  「我不能。」他苦笑:「捫心自問,即使不發生昨晚的屠殺事故,冷靜思量,我也不能再次揮刀痛宰他們,畢竟他們職責所在,身不由己。」

  「你小子這樣想……」

  「以方世傑那混蛋來說,發現可疑的人,他為了盡職,有權對付我,只是手段卑劣過火而已。他打了我一掌想要我的命,當時我就有權報復宰了他,但我悄然一走了之,原因就是我不能因為他盡職而報復他。」

  「罷了,你小子的所作所為,有意無意地往正道上走,無法促使你成為江湖怪傑了。怪,是不重視理性的,你絕難勝任,你沒有怪的條件。」

  「別提了,煩人。」

  茅屋前出現侍女丁香嬌小的身影,佩的劍鞘尖快要垂及地面,怎麼看都像一個剛發育的女孩,但臉上冷漠的神情,沒有絲毫女孩氣質,倒像一個飽歷人間辛酸,心中充滿仇世念頭的老婦。

  「你要幹甚麼?」桂星寒訝然問。

  丁香舉目四顧,向前舉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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