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
一六八


  中年婦女與小姑娘被兩名船夫放在艙口,瘦大漢把手拖著狂哭的小後生向前一丟,向老太婆叫:「老虔婆,把你的媳婦孫女拖回艙裏換衣裙,你再哭叫,三爺我先把你的心肝孫子丟下去餵王八,看你還敢不敢。」

  艾文慈實在忍不住,猛地一拍獐頭鼠目大漢的肩膀,說道:「老表,你們做得太過分了。」

  艾文慈並不知黃龍埠汪中官的事,年青氣盛血氣方剛,不知厲害,儘管他一再警告自己不可多管閒事,免得破壞自己潛身的大計,可是他到底是個俠膽慈心的青年人,實在看不下去便按撩不住,怒火一升,便不顧後果不問利害啦!

  獐頭鼠目大漢轉身狠狠盯著他,看清他是賣蜜餞的小販,愈看愈生氣,再看便怒火上沖,鼠目一翻,猛地劈胸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向下一帶,厲聲問:「狗東西!是你向大爺我說話嗎?」

  碼頭上旁觀的人,突然鴉雀無聲,全用驚訝的目光抬頭向他注視,暗中替他捏一把冷汗,誰也沒料到他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,在老虎嘴邊拔毛。朱景與那位自稱三爺的瘦大漢,也感到意外,怔住了。

  獐頭鼠目大漢的身高,比艾文慈差上一大截,連頭巾算上,高僅及艾文慈的肩下,用抓衣碼的手法對付比自己高大甚多的人,不營自我麻煩。但艾文慈並未還擊,也沒有用盤手對架,也不想用解脫術反制,站立不動一字一吐地說:「老表,得饒人處且饒人,對這些老弱婦孺,何必動粗,老表,算了。」

  「你是關家的什麼人?」朱景走近問。

  「小可是賣蜜餞的小販,不認識姓關的人。」他仍然鎮定地答。

  「哦!原來是你看不順眼。」朱景陰森地一笑說。

  「我可不是看不順眼,而是覺得她們太可憐。」他沉靜地答。

  朱景向獐頭鼠目的大漢冷然點頭示意,接著一腳將貨籃掃飛,籃中的蜜餞像雨般灑出,灑落在碼頭的人群中,立即引起一陣騷亂。

  同一期間,獐頭鼠目大漢左手抓住他的衣領向下猛帶,右手來兩記衝拳,兇狠地揭在他的肚腹上,無巧不巧擊在他錢囊上,錢囊破裂,「叮叮咯咯」一陣急響,囊中的數百文制錢跌散在艙板上,四處亂滾。

  「把他也帶走處治。」朱景沉聲叫,似乎踢飛了貨籃尚未滿足。

  他不願暴露武林高手的身分,挨幾拳頭小意思,何況獐頭鼠目大漢的拳頭分量並不重,像是抓癢,所以他挨第一拳時,故意慌亂地哎哎叫,身子亂扭。

  可是,貨籃被踢散了,十餘斤蜜餞完蛋大吉,血本無歸。接著是錢被打掉了,錢可是他辛辛苦苦一文一文乞討般得來的。最後對方竟要將他帶走處治,哪還得了?

  他的怒火陡然上升,像是火山爆發,狂瀾既倒,一發不可收拾,猛地一手抓住獐頭鼠目大漢的腋窩,一手抓住衣領上的手,一聲虎吼,扭身便摔。

  獐頭鼠目大漢正打得過癮,正在興頭上,做夢也未料到被打得哎哎叫的對手敢反抗,驟不及防之下,毫無反抗之力,「哎」一聲驚叫,變成了中箭的雁,扭動翻騰著手腳騰空而飛,再翩然下墜,飛越三丈空翻兩周,「砰」一聲大震,跌墜在相鄰的小客船艙面上。

  小客船的艙面有看熱鬧的人,五六名船夫,三位英俊瀟灑的書生,兩名青衣大漢。三位書生一高兩矮,高的約有近八尺的身材,玉面朱唇,劍眉虎目,鼻直口方,在書卷氣外多了五六分豪氣。好一個年輕英俊的玉面書生,頭挽髮結,穿一襲青衫,大袖飄飄,含笑而立,宛如臨風玉樹。右手握了一把摺扇,不時輕拍著右掌心,泰然自若地與同伴並肩而立,注視著臨船的打鬧。

  另兩名書生約矮了半個頭,更俊逸些,也年青些,大概只有十五六歲,可惜臉上稚容未褪,缺少男子漢氣概,穿了同樣的衣著,看去像是剛入學舍就讀的小秀才。一個是瓜子臉,一個雙頰稍富泰些。總之,那是兩個細皮嫩肉豪門富戶的小後生,只是身材長得像個大人而已。

  有人飛來,三位書生驚惶地向兩側躲。大漢摜倒在艙面,死狗似的滾至瓜子臉小書生的腳下,小書生的靴尖有意無意地一挑,旁人絕對看不見這一挑的舉動,還以為他慌亂躲避呢。

  本來已摔得半死,驚昏跌迷了的獐頭鼠目大漢,突然一蹦而起,「哈哈哈哈」狂笑出聲,踉蹌在艙面奔竄,然後狂笑著奔下跳板,衝入碼頭圍成人牆的人叢中,有人清晰地看到,這惡徒雖在笑,但肌肉極曲得如同厲鬼,笑得眼淚直往下掉。

  人群紛紛躲閃,大漢狂笑著衝出五六丈外,終於「噗」一聲仆倒,昏厥了,路上的朱景和瘦三爺弄糊塗了,忘了將人摔出的艾文慈,驚愕地注視著狂笑著奔下碼頭的同伴,莫名其妙。

  驀地,有人怪叫:「這傢伙被摔得失心瘋了,要完蛋啦!」

  只有一個人是清醒的,他就是艾文慈,出手輕重他心中有數,一看大漢的光景,便知是怎麼回事了。內家練氣高手當然會點穴術,又是醫道高明的郎中,一眼便可看出徵候來,行家嘛!他向小書生瞥了一眼,心說:「小傢伙,你在替我招災,存心坑人嗎?」

  朱景被叫聲所驚醒,大喝一聲,搶上「高探馬」起腳進攻。

  艾文慈把心一橫,沒有事怕事,事發便不用怕了。他不願暴露自己是行家的身分,要裝切裝到底,向後逃。

  朱景一腳落空,進步來一記「蝴蝶雙飛」,仍然用腳搶制先機進攻。

  南拳北腿,江西南路的練武人,腿上功夫沒有雙手高明。這傢伙雙腿迅疾無比,兇狠霸道腿出風生,緊迫搶攻勢如狂風暴雨,銳不可當,要將艾文慈踢下船去。

  艾文慈轉身逃走避招,逃了兩三步便無處可逃走了,船舷牆擋住啦!其實他早就看到那兒擱了一條短篙,長約五六丈,正好派用場。

  朱景的連環腿就是夠不上部位,就差那麼一兩寸。靴尖一而再落空,腿勢已盡,艾文慈也恰好俯身抓起竹篙,恰好轉身掄篙便掃,一切都配合得恰到好處,像是預先演練過的,順乎自然計畫極精,一攻一逃,一追一退,攻招勢盡,逃者反擊,毫無破綻,完美之至。

  「噗」一聲響,朱景的腰挨了一篙,想躲也躲不掉,這惡賊腰硬如鐵,竹筒一聲兩段。妙極了,一切盡在意料之中,五六丈的竹篙斷了一半,不是正好使用嗎?

  贛州府一帶,幾乎無村不設館。這是說,任何一座村落,都設有武館教練子弟們防身保命。武館的有關兵刃方面,主要的是刀、槍、凳、棒。而以棒為必修的功夫,而棒招有百分之八個從槍中蛻化而來,因此子弟們多多少少會幾手棒招,所以開口問人,只問拳棒怎樣怎樣,絕不會問閣下拳槍如何如何?

  篙花一斜,「噗噗噗」三聲輕響,朱景的胸前連接了三點。惡賊的雙手狂亂地對、架、攔、抓、撥急如驟雨,怪的是篙如神龍,就是沾不住篙,封不住抓不住,只能臉色發青踉蹌後退。

  艾文慈裝模裝相,用上了莊家亂劈柴打法,吼一聲出一篙,一連三聲虎吼,左劈右掃兩丈內虎虎生風。

  朱景挨到第三記橫掃,左膝突然被打折,「噗」一聲跌出丈外,跌至跳板頭,險些滾下碼頭。

  「哎……啊……我……我的腿!」惡賊躺在艙板上抱腿狂叫。

  「打得好!」看熱鬧的人拍掌狂叫。

  瘦三爺鬼靈精,一看不對,踴身一跳,跳下了鄰船,逃命去了。

  艾文慈丟掉斷篙,搶上一把抓起朱景,將鐵鎚似的大拳頭抵在惡賊的鼻尖上,咬牙切齒地叫道:「你這雜種可惡,賠我的蜜餞來,不然我拆了你的骨頭,撕下你的狗耳朵來,你敢說個不字,我要打掉你滿口狗牙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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