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 |
一六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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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大人既然已從章姑娘口中,得悉此事本末,草民不再狡辯。草民與章姑娘素昧平生,路見不平挺身相救,不敢言義,多管閒事打抱不平而已。沿途歷盡兇險,草民與章姑娘兄弟相稱,事急從權,饑餐乾糧,夜宿荒野,同行同寢事非得已,此心天日可表。大人既名之為行義,那麼,救之而據以為妻,何得云義?何以杜絕悠悠之口?兄弟相稱,表明雙方心存親情友義,章姑娘即使願下嫁草民,相信她日後亦難以自安,陷草民於不義,她何忍出此?大人,斷然不可。」 杜大人沒料到他說得如此堅決,好半晌說不出話來,臉色漸顯肅穆,目不轉瞬地注視著他沉下的臉,久久方自言自語地說:「怎麼辦?」 久久,杜大人又清晰地說:「壯士,你要知道,敬與愛不可分,章姑娘先存感恩之念,敬重你這位俠膽慈心的英雄豪傑。由敬而生愛……」 艾文慈搖搖頭,苦笑道:「大人,這是不可能的,寧可我無情,不可我無義。人生在世,時日無多,草民不是什麼英雄豪傑,但唯一值得驕傲的是,行事但求心之所安,只要我認為對的,絕不後悔。這件事如果我錯了,就讓我錯吧,因為我覺得心安,無愧於心,無愧於人,別無他求了。草民為了報復俞五的暴行,曾經夜入俞家行劫,劫得不少金銀,大部分已被四微山紫虛觀的宏光老道所劫走。草民已經表明,要了金珠便不許追趕,但老道食言,仍然跟蹤追殺。草民曾經留下一些貴重的金珠,藏在章姑娘的小包裹內。這些金珠不是無義之財,而是章姑娘受迫害,家破人亡的應得代價,務請大人成全,不予追繳,請轉告章姑娘,我這個做大哥的只要留有一口氣在,會永遠惦念她。只要我不死,我會來看她的。金珠送給她做嫁妝,我祝福她平安。快樂、幸福,嫁一個愛她的人,白首偕老。」 「下官真……真想不到……」 「草民感到困倦,大人恕罪,草民支持不住,要歇息了。」說完,他躺下閉上虎目,吁出一口長氣。 杜大人吁出一日長氣,默默地注視著他,喃喃地說:「你是個值得敬重的人,是個值得愛惜的人,是個無辜的人,我成全你。」 說完,輕輕轉身走了。門口的張巡捕在後緊跟,低聲問:「請大人明示,該如何辦理?」 「你能找到一個有骨氣而身材高大的人嗎?」 「卑職找到。」 「去找來,回頭一同前往見我。」 「是,卑職遵命。」 「你敢擔當?」 「卑職的為人,大人明若觀火。」 「好,我信任你。」 兩人一面走,一面商議,揚長而去。 尚氏與絳玉主婢,藏在尚雲松的病房中,隔了一道牆。絳玉用銀針在牆上鑽了一個小洞,注視著鄰房的一切,隨身暗藏長劍,準備看風色不對,要不顧一切鋌而走險。等杜大人走了,三人急急回到艾文慈的房中。 絳玉擦掉額角的冷汗叫聲「好險!」走近床前說:「李兄,我覺得你很傻。」 「我傻?有說的?」他張目問。 「我認為你與章姑娘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愛……」 「你要我罵你不成?」他搶著問。 「至少,在下認為你閣下所說的反對理由不夠充分,拒絕的理由也有點牽強。」 「那是你年輕識淺,怪你不得。」 「咦!你的話另有文章,你我是道義之交,能明告嗎?」 他長嘆一聲,苦笑道:「我這種亡命之徒,愛一個人不啻害人害已,你還不明白?」 「我可糊塗了。你是龍泉的英雄,杜大人顯然地願意替你們一雙愛侶主婚,你在此落籍,誰又敢冒大不韙挖你的老根?兩全其美,怎說害人害已?」 「當然你還不瞭解我的處境,我不能說。姑娘們找終身伴侶,僅是情與愛是不夠的,她必須獲得溫飽、安全、幸福。而我這些一無所有,有的只是艱難、困苦、兇險,災禍永無窮盡。男子漢愛一個人,他不會問自己能獲得些什麼,而是問自己有什麼給自己所愛的人,給的首先當然是清與愛,而更重要的是溫飽、安全與幸福,不然,便不是男子漢,而是個極端自私殘忍的小人了。」 絳玉雙目紅紅地,幽幽地說:「那麼,你不否認你對她不能忘情了。」 他扭轉頭,迴避絳玉的目光,低聲說:「她是個好姑娘,人非草木,孰能無情?」 「哪你……」 「我一無所有……」 「所以要揮劍斬情絲?」 「就算是吧。」 久久,絳玉苦笑道:「我總算明白你不是個偽君子,不是個斬情滅性的人。能將真姓名見告嗎?」 「請恕我,不能。」 絳玉轉身走到了門旁,突又轉身幽幽地說:「山與山不會碰頭,人與人總會見面。李兄,日後如有困難,需要相助,赴湯蹈火,義不容辭。在江湖,我還有此實力,寄柬或傳口信,我接信必到。」 「謝謝你,小兄弟。」 「不要叫我兄弟。」 「咦!你……」 「在小括山俞家,你見過我的廬山真影。」 「什麼?我……」 「我叫蕭絳玉,江湖綽號叫隱紅。」說完,出房而去。 艾文慈張口結舌,不住叫:「哎呀!我真該死,怎麼沒想到她是女孩子!」 這期間,他在生死線上掙扎,連同行同寢的章姑娘他也不在意男女之分,哪有閒工夫去辨別兩個小花子是不是女人? 申牌之中,天色不早,神劍秦泰領著岳家兄弟,一行十三人渾身熱氣蒸騰,踏入了東口。四個時辰,他們趕了一百二十餘里,還未減去在武澳事村查問半個時辰,確是腳程驚人。 杜大人未牌方進午膳,膳後繼續升堂問案,倍極辛勞,堪稱公忠為國,勤政廉能。堂下跪著悍賊花花太歲一群惡徒,杜大人臉色肅然,追問擄人投匪的口供。衛役突然出現在堂口,將一封拜柬遞給內面的公役。 公役將拜柬側方呈上,拜柬上的具名寫著:「上直衛虎賁左衛飛騎尉岳珩雲騎尉岳璘同拜。」 飛騎尉是從五品,雲騎尉六品,都比七品知縣官高,但竟然用拜柬。 事態不尋常,顯然有所求而來,別具用心。再說,京衛中的上直衛共有十二,虎賁左衛是十二上直衛之一。上直衛便是所謂親軍,親軍不可能擅離京城,唯一例外的是十二衛之首的錦衣衛,該衛的人方可以奉密旨出京查案。虎賁左衛的人出京,極為罕見。 杜大人一怔,亮聲向下吩咐道:「本官升堂問案,公務在身,速請岳大人花廳小歇,本官退堂往拜。」 片刻,差役又將話傳上,大意是說:「岳大人有急事公務待商,務請在三堂一見。」 杜大人畢竟不敢得罪京中來的大官,隨即宣告退堂。堂上堂下一陣吆喝,杜大人離座進入三堂。 三堂上,坐著岳家兄弟。堂側,站著神劍秦泰。雙方行禮完畢,岳璘取出了勘合、手令、都督府的公文等等,開門見山地說:「請貴官先驗證這些公文,本官有急事請教。」 杜大人驗看畢,雙手送過含笑道:「兩位大人遠道而來,下官未能遠迎……」 岳珩接過公文,搶著說:「杜大人不必客氣,聽說大人昨天進剿七尺渡武溪亭村的賊巢,一鼓而下,其中有幾位破賊有功的村民,現下皆在大人衛中。那些人中有一位李三,極似督府發下的公文上所要緝拿的大盜艾文慈,特請大人協助,領本官緝拿此人歸案。」 「不錯,有這麼一個人,他受傷不輕,兩位大人……」 「他住在何處?」岳璘搶著問。 「在後衛養傷,下官這就派人……」 「本官帶有從人,不勞大人派人,請大人領本官前往便可。」 「這……」 「大人是否有所不便?」 「他受傷甚重,兩位大人何必費心親自……」 「這人武藝高強,即使受傷,亦不可輕視,本官必須親自擒他。」 杜大人略一遲疑,伸手肅客道:「好,兩位大人請隨下官前往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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