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 |
一五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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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草民有同伴中毒受傷,可否先至村中救治再說?」 「本官須上山擒賊……」 「冉峰已死,堡中遺屍甚眾,大人只須派人善後便可,餘賊已行逃散,也許可派人追捕歸案。」 「好,留下你們的刀劍,本官派人陪同你們回村。」杜知縣深信不疑地說,轉向一名捕快說:「張巡捕,叫兩位隨軍郎中陪他們到村中救治受傷的人。」 張巡捕派了十名兵勇,叫來了兩位隨軍郎中,護送眾人回村。知縣大人帶了兵勇,奔向大火沖霄的堡寨。 武溪亭村已被官兵封鎖,兵勇不斷巡邏,嚴禁村民外出走動,以防止賊人的眼線通風報信。本來,這兒屬於雲和縣管轄,龍泉縣的兵勇是不該越境前來捕盜的。但這次捕盜行動的主事人來自處州衛,帶了五十名衛所軍秘密南下,早先曾偵悉冉賊在雲和縣有眼線,也查出防守武溪隘的官兵也有賊人的內奸,所以不願打草驚蛇,調集龍泉的鄉兵配合衛所軍追查。 那時的兵,衛所軍是世襲的,父傳子子傳孫。而地方上備州縣另有民壯,等於是地方團隊,有事方行召集,平時按期參加操練,每月三四次,練後各自回家。在偏遠地區,按當地民俗組成鄉兵。浙江的鄉兵最驍勇,義烏鄉兵勇善戰,處州鄉兵名列第二。後來剿侯名將戚繼光,就是以義烏處州的鄉兵剿候的,此外著名的有川兵。河南嵩縣的鄉兵綽號稱毛葫蘆,善山地戰鬥。靈寶、永寧的鄉兵,由礦丁組成,叫角腦,也稱打手。福建的鄉兵善水戰,叫鏢牌手,泉州永春的鄉兵以技擊頗負盛名。河東的鹽徒更是大名鼎鼎,松江一帶的鹽徒並自備火炮強弩戰車。後來倭寇為害,鹽兵戰果輝煌,東洋鬼子見到民家門前置有鹽袋,便亡命飛逃。所以真正的官兵並不足畏,當地的鄉兵對剿賊方面收效甚宏,盜賊不怕官兵,怕鄉兵民壯。龍泉的杜知縣文武雙全,接到衛指揮使的手令,帶著民壯與鄉兵,協同五十名衛所軍急急出動,兵貴神速,預定夜間攻入堡寨擒賊,仍然晚了一步,堡寨已被艾文慈攻破。 賊首已死,餘賊在逃。杜知縣一面派人救火,一面派人分頭追捕餘賊,善後事宜處理停當,方帶了十餘名兵勇返回武溪亭村。 村中尚家燈火輝煌。十名兵勇名義上是護送他們回村,事實是負責監視,到了村中便知會守村的官兵,調來了不少人,將尚家包圍看守。兩個隨軍郎中只會醫治金創,對江湖人使用的奇毒束手無策,派不上用場。 絳玉主婢曾親聆艾文慈談解毒的常識,倒能鎮定,指揮尚氏母子將兩個受傷的人安頓在內房中,沉著地上藥裹傷。 所有的人全部精疲力盡,尤其是章姑娘,連站都站不穩。她不顧一切哭倒在艾文慈身旁,搖撼著渾身鮮血昏迷不醒的艾文慈身軀,聲嘶力竭地叫:「大哥,你……你醒醒,你……你不能死……」 絳玉心中發酸,拉住她勸告道:「章姑娘,他死不了,你不能驚擾他,以免……」 「他……怎會麼不見他呼吸?天哪!」 「他精力損耗過巨,氣如游絲,不久便可恢復部分精力,讓他好好休息。」 尚氏細察尚雲松的傷勢,腿腫而發青,拔毒藥外敷似乎尚有效用,青紫色的液體正緩緩外流,呼吸沉濁,傷勢比艾文慈輕得多。除此之外,並無其他創傷。她聽說艾文慈能療毒,希望在艾文慈身上,急沒有用,目下只希望艾文慈早些甦醒,困此她也在艾文慈身旁張羅。 傷已處理要當,藥已上了,只能靜候變化。 「李壯士渾身血污,血已染透衣褲,必須替他淨身換衣褲,以免招涼哪。」尚氏焦急地說。 只有一個尚毓是男人,而尚毓必須招待那麼多兵勇,淨身換衣的事,章姑娘顧不了自己疲勞,毅然承擔下來。 房中生了火,尚氏取來了尚毓的衣褲。準備好湯水,方與絳玉主婢退出房外,在房外靜候消息。 章姑娘強打精神動手。半月來,她與艾文慈同起同寢,身在難中,忘了男女之分,艾文慈一個陌生人,為了她不惜身歷萬險,這份恩情比天高海深,這份感恩的心情,令她在苦難中有了倚靠,在吃盡千辛萬苦之後尚能支持。論體質她比周三夫婦差多了,但這時她卻比周三夫婦強,仍能替艾文慈盡心力,周三夫婦目下卻軟癱在後面的柴房中,連站起的力量都消失了。 她流著淚,哭泣著替艾文慈除去因治傷而割破的衣褲藤甲,淨身……剛替艾文慈穿著停當,榻上的艾文慈突然吁出一口氣,眼瞼眨動。 「他……他醒了。」她欣喜歡狂地叫。 尚氏首先扒門搶入,叫道:「給他熱湯,我扶他起來。」 絳玉奔近榻旁,探了深鼻息,說:「先別動他,以免牽動創口。他尚未清醒……」 話未完,艾文慈的雙目完全張開了,用似乎來自天外的虛弱嗓音問:「這……這是何……何處?」 「大哥……」章姑娘捉住他的手偎緊臉頰叫。 「章姑娘,鎮靜些。」絳玉急叫。 艾文慈神智漸清,掃了床前的眾人一眼,緩緩地說:「哦!是……是你……你們。我……我沒死!」 童姑娘伏在榻前,握緊地的手哭道:「大哥,你……你活著。大哥,但願傷……傷的是我而不……不是你。」 「是小弟嗎?別……別哭。」他擠出一絲笑意說。沿途兩人兄弟相稱,他已叫慣了小弟,似乎已忘了姑娘是女人。 「李兄,我擅自用了藥,不知是否對症,你能不能指示用藥迫毒?」絳玉寬心地問,人醒了想必危機已過,死不了啦! 他點點頭,說:「謝謝你,藥對……對症,想不到老弟悟……悟性如……如此高,聞一知……知十,用藥恰到好處。請取紙……紙筆來,去撿幾味清毒藥草煎湯服用便可。」 尚氏去取來紙筆,絳玉說:「冉賊已死,不知如何斃命的,那位戴獅形面具的人……」 「是尚伯母十年斷訊的夫婿。」他含笑接口,又道:「他大概也吃了苦頭。」 「他也中了冉賊的淬毒飛刀。」 「現在……」 「仍昏迷不醒,我已替他上了藥,並讓他吞下兩顆九還丹。」 「哦!他身上大概不少毒性,不要緊,多撿些藥煎湯服用便可。老弟,在下的小劍射入冉賊的胸膛,這把劍是否已取回了?」 「哎呀!我……我沒想到是你斃了他的,而且當地的形勢也不許可我……」 「糟!老弟,快去替我取來,那是在下的家傳至寶,不能遺失。」 「糟!目下官兵已封鎮了堡寨……」 「哎呀!真有官兵到來了?」他吃驚地問。 「是的。」 他想挺身坐起,卻被絳玉按住了,急問道:「李兄,你想怎樣?躺下。」 「我得走。」他氣沮地說。 「為什麼?」 「在下不與官兵打交道。」 「一切有我,你放心休息。」絳玉沉著地說,吁出一口氣,又道:「小劍我負責找回,官兵有我應付。請放心,現在,請說藥名,好到村中藥店撿藥。」 他想走也力不從心,只好嘆口氣說:「好吧,目下大概想走也嫌晚了……」接著,他說出十餘味藥名,最後說,「請諸位記住,在下不叫王縉,叫李三,是至龍泉探親的人,不是郎中。」 絳玉與尚氏互相注視一眼,心中有數。 「李兄,不必擔心,請安心休息。」絳玉微笑著說,偕同尚氏出房而去。 章姑娘不肯離開他,就在床腳歇息。 絳玉與尚氏走向外廳,一面說:「姨,你到藥店撿藥,我到堡寨找回李郎中的小劍。」 「一切小心。」尚氏輕聲叮嚀。 可是,她們無法離開,外廳的官兵和巡捕客氣地阻止她們外出,說是外面戒嚴,任何村民也不許外出走動,要撿藥救人,不勞她們費心,客氣地要過藥方,派兩名巡捕代勞走一趟。兩人無所藉口,只乾著急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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