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匣劍凝霜 | 上頁 下頁
一一二


  說完,舉步便走。少女一怔,不悅地叫:「慢著!你這人怎麼說走便走?」

  他心中暗笑,止步扭頭苦笑道:「在下要趕路,姑娘不要在下管。在下不走,難道厚著臉皮找挨罵不成?」

  少女笑了,笑得很美,左頰綻起一個酒渦兒,說:「你這人真彆扭,好難說話。我要回去柳園。」

  「聽說至柳園還有十里路左右,大熱天姑娘怎能長途跋涉?不如轉回城僱一乘……」

  「回城也有五六里,不如前走。」

  「但姑娘……」

  「我可不是弱不禁風的深閨弱女……」

  「在下知道姑娘了得,把挑夫打得落花流水。但……」

  「不必但來但去,走吧。」

  「姑娘請。」他舉手虛引說。

  女人走路,是不可走在男人的前面的,只能在後面跟。她不客氣地走在艾文慈的右首,裙袂飄飄,步履輕盈。

  他在路旁折了一束柳條,編成一個頭蓋,遞給少女說:「毒太陽討厭,戴上可擋烈日。」

  少女接過戴上,笑道:「你很細心,不像個武夫。」

  「呵呵!武夫也有細心的人。在下張三,不知姑娘的芳名能否見告,以便稱呼?」

  她輕佻地一笑。說:「說話溫柔,談吐不俗,你……」

  「呵呵!過獎。其實,在下是個粗人。」

  「賤妾姓商,小名叫……叫……蓉。」她欲言又止地說,賤妾兩字輕腔輕調。

  「商姑娘與柳園童家有親?」

  「童員外是家父的朋友。你不像本地人。」

  「在下是京師大名府內黃縣人,聽說曹、單二縣有地可領,跑來碰碰運氣,卻來晚了,地都有了主啦!耽了近百日,只剩下返鄉的盤纏了,再不走便得流落貴地,做異鄉餓鬼啦!」

  「你是種地的?鬼才相信。」

  「我家世代務農,族中人丁興旺,地卻無法增多。我這一代兄弟七人,每人分不到兩畝地,再不到外地混,不餓死才怪。」

  「你的武藝十分高強,何不到衙門當差?找份護院或保鏢的行業當無困難,那比種地好上千百倍哩!」

  「姑娘,你不懂,田地是根本大計,當差保鏢護院,都是用性命冒風險……」

  「沒出息。」她說。

  「人人都像我一般出息,天下就太平了。」他也笑著說。

  「人人都像你,世間多沒出息?這樣吧,你跟著我,不必回大名府種那兩畝沒出息的地挨餓怎樣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我會善待你的,你,人才一表,有你和我作伴,我相信彼此必定相處得來。答應我,好不好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你這人真是優柔寡斷,婆婆媽媽。」

  「這……但不知令尊……」

  「家父方面,不必擔心,目前他不在此地,我可以作主。」

  「但不知姑娘是否方便?我一個外鄉人,未免……」

  「我目前寄居童家,只有兩名侍女在身邊待候,你娶親了麼?可把尊夫人接來,我也可多一個伴。」

  「老天!誰肯嫁給我這個窮措大?連自己都養不活,還敢娶親……哎呀!姑娘小心些。」

  商蓉在他說話時,突然腳下失閃,向前一栽,事急從權,顧不了男女授受不親之嫌,他乾脆商蓉挽住他的手臂,羞態可掬地笑道:「好險!謝謝你。」

  「姑娘站穩了。」他故意正經地抽回手說。

  「我有點乏了,扶我走好不好?」她不放手,甜笑著問。

  他輕輕地挽住她,柔聲道:「前面如果找得到車轎便好了,姑娘怎受得了這種苦?唉!真是那些該死的挑夫可惡,李家兄弟也不是好東西。」

  商蓉含情脈脈地扭頭注視著他,膩聲說:「你很關心我嘛!你答應我了?」

  「我……好,願為姑娘效勞。」

  「你可不能反悔啊!你知道那李家兄弟的來歷麼?」

  「他們是曹州……」

  「見鬼!他們是兩天前到達莘仲集居家的一群客人之一。居家的主人居陵,表面上是個地方仕紳,暗地裏卻是個坐地分贜的大盜。」

  「什麼?這……」

  「我們不談這些,談談你自己的身世吧。」

  他確是到過大名府,信口胡謅,有條不紊。商蓉也信口胡扯,她說她的父親與童員外是多年的好友,父親至外地謀生,把她寄養在童家童家對她很好,撥出一幢獨院給她居住,衣食無缺,她自己也有用不完的金銀,唯一令她不滿的是與童家的小一輩男女談不來,也就是說,她感到寂寞,因此不時到城中走走散心。

  兩人談得投機,像是一雙親密的愛侶。她掛在艾文慈的臂彎內,滿面春風不避路人的眼目,旁若無人。艾文慈反而感到不安。

  一個有心勾引,一個有意親近,一拍即合。

  到有北村,必須先經過龍泉寺。看看紅日西斜,他們依偎著近了龍泉寺。寺位於官道東西不足半里地,從小徑析入通向龍泉寺的筆直小道,便可看到巍峨的寺門,路兩側垂柳成蔭,紅色的院門兩側院牆上,六個大字鮮明在目:南無阿彌陀佛。院門內外古柏如林,兩旁是高大的槐樹,鐘鼓聲和法器聲隱隱傳來,和尚們似在做法事。

  兩名穿著青便服的中年僧人,提著一個柳條筐,出院門要到寺有的菜園擷取自種的菜蔬,發現有男女光臨,互相一打眼色,站在道左等候。

  商蓉將已乾了的遮陽柳枝園丟掉,現了臉面,相距約三丈左右,兩僧一怔,堆下笑,一僧訝然問:「咦!商姑娘,怎麼像是從城裏走路回來的?」

  艾文慈心中一動,冷眼打量兩名僧人。如果是正式受戒獲有牒度的出家人,絕不會稱一位女郎為姑娘,應稱施主或女居士。

  兩僧的臉色如古銅,一雙大眼佈滿紅絲,但眼神仍然凌厲。頭上載了僧帽,看不到頂門的戒疤。

  「別提了,在黃溝橋頭遇上了一群橫蠻的挑夫,童員外的轎夫被毆傷了。」

  「咦!姑娘怎會任由一群挑夫撒野?」和尚粗眉軒動地問。

  「恰好碰上莘仲集兩個姓李的兄弟強出頭,我幾乎失手哩!」商蓉若無其事地說,轉向艾文慈低聲道:「張兄請在前面等我,我有事與這位大師商量。」

  艾文慈不得不走,笑笑逕自走了,在前面小徑轉角處相候,暗中留意眾人的舉動。

  商蓉直待艾文慈走出十丈久,方向和尚問:「家父有消息麼?今天我到葛二爺府上打聽,他說你這裏或可知道呢!」

  「風聲緊急,令尊已撤離東陵鎮,昨晚離開的,先到峪陽集會合,預定今晚可到此地,暫時藏身,等風聲過後,再秘密遷至南京避風頭。請轉告令堂放心。童兄那兒也請轉告,如非必要,不可前來與令尊見面,以免引起注意。剛才那人是誰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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