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
一五五


  午後不久,大批高手到達臨潼。

  在距城約五六裡處,查出被農家拾獲的兩匹跛馬,猜想是天香姹女趕得太急,傷了坐騎,不得不丟棄改用徒步逃走,很可能藏身在縣城內。

  傍晚時分,相貌威猛的梅堡主神劍梅景宏,帶了四名隨從,到達東大街宮家的大宅,投刺拜會本城的武林領袖人物千手韋陀宮鶴年。千手韋陀是白道的英雄人物,五年前還是天下四大名鏢局之一,中州鏢局的名鏢頭,只因為被黑道大豪狂鷹孫亮打了一飛刀,急流勇退不再在刀頭上討生活,人雖隱退,聲望仍在。

  千手韋陀年約半百,手長腳長魁梧如巨人,在燈火輝煌的客廳接待客人。彼此曾有些少交情,按理場面應該和和氣氣賓主盡歡。但千手韋陀的臉色,顯然並不怎麼好看。肅客就座奉茶畢,照便客套一番,不久便談上正題。

  「鶴老。」梅老堡主客氣地稱對方為老,雖則宮鶴年還沒有老得快進棺材:「犬子與天香姹女之間的過節,外界流傳著不少不實的謠傳,兄弟此次造府拜望鶴老,是希望澄清一些流言,以免鶴老誤會。本來,年青男女間的情愛糾紛,老一輩的人出面干涉是有點不適宜,但那丫頭從汝州殺到鳳翔,也的確太過份了些,兄弟的一些朋友,死傷眾多難免令人憤慨,所以兄弟不能緘默。」

  「梅兄的意思,兄弟明白。」千手韋陀用江湖的客套稱呼,語氣也相當冷淡:「天香姹女在本城藏匿,梅兄人手不夠,所以要求兄弟幫忙,對不對?」

  「鶴老料事如神……」

  「好說好說。」千手韋陀打斷對方的話:「梅兄說得不錯,年青男女之間的情愛糾紛,老一輩的人出面干涉的確有點不適宜。不是兄弟不肯幫忙,而是令郎的事並不那麼簡單。」

  「哦!鶴老的意思……」

  「天香姹女的情愛糾紛不難解決,兄弟負責恭請武林同道公證,三方面對證當面辨明是非,兄弟已接到天香姹女的同意公證口信。重要的事,是令郎與府城回春堂蔡主事之間,在咸陽交通官府慘案的恩怨。」

  「咦!鶴老……」

  「梅兄,可看到寒舍院門樓上方所懸的三盞紗燈嗎?」千手韋陀笑得很勉強:「有點怪怪的,是不是?」

  「是啊!」

  「那是信號燈。」千手韋陀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送在梅堡主的茶几上:「梅兄先看看這封蔡智請兄弟轉交的書信,再決定那三盞燈是否該熄掉。時限是三更正,梅兄有兩個半時辰決定。牽涉到殺人血案,請恕兄弟不能作左右袒,十分抱歉。」

  梅老堡主滿腹狐疑,遲疑片刻,最後拆信觀看,臉色漸變。

  信上措詞強硬,共有三點要求:一,明日午正,驪山烽火臺山巔,請千手韋陀與臨潼武林同道公證,由雙方當事人公平決鬥了斷。二,約期前偷偷接近烽火臺的人,以有意毀約處置。三,官府如果出動丁勇,約會即取消,後果由武威堡負責。

  「這小子好大的狗膽!」梅老堡主看完信暴跳如雷。

  「梅兄,姓蔡的要求過份嗎?」千手韋陀冷冷地問。

  「那小子來過了?」梅老堡主避重就輕反問。

  「午間有人送來兩封書信,另一封是兄弟的。」千手韋陀說:「基於武林道義,兄弟無法拒絕他的要求。另有口信,梅兄要不要聽?」

  「請說。」

  「子夜時分,三盞紗燈依然明亮,即表示梅兄不加理會,決鬥取消,雙方可以任意行動,生死怨命,他將立即開始向梅兄落腳的潼關客棧,行慘烈的報復性襲擊。」

  「我等他來。」梅老堡主憤然離座,喝完茶告辭。

  梅老堡主想來求助,沒料到反而落在蔡智的計算中,憤怒地回到潼關客棧,立即招集所有的四十余位高手,在院子裡商量對策。

  三更正,宮家大院六樓上的三盞紗燈明亮如初。

  四十余位高手,包了三進的二十餘間全部客房,店夥們都躲得遠遠的,院子裡掛了一盞唯一的燈籠。

  黑影一晃,燈籠旁突然出現一個黑衣蒙面人。屋頂,也出現了三位穿綠勁裝的美麗少女身影。

  四個人先後從暗影中踱出,守住院四周。黑衣蒙面人不言不動,氣勢陰森有如鬼魂現形。

  「什麼人?」正北那人厲聲問。

  「追魂索命使者蔡智!」蒙面人用鬼氣沖天的嗓音說。

  「你來得好。」

  「好。」

  一聲怒嘯,北面那人飛躍而上、躍至頂點雙手一振,暗器如暴雨般灑落,然後手腳伸張,有如怒鷹下搏。

  蔡智屹立如山,不閃不避,雙手引動間,自正面射落的六枚鐵蓮子全部入手。

  「還給你!」他冷冷地說,手向上拂,向側挪步。

  已臨頂下撲的人,像中箭的雁,手腳一收,砰然一聲重重地摔落地面。

  「狂鷹孫亮完蛋了!」屋上的天香姹女嬌叫。

  屋內黑影湧出,刀光霍霍,劍影閃爍。

  蔡智一聲怒嘯,拔出背系的雁翎刀,刀出鞘人已撲上,排眾而入,沖入黑暗的廳堂,慘號聲驚心動魄。雁翎刀是衝鋒陷陣的利器,沉重而短,一刀下去,可將馬頭砍下來,用來近身砍人,簡直有如摧枯拉朽,一沖錯之下,血肉橫飛。廳中黑暗,裡面湧出的人毫無提防,挨了刀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。

  入侵的人已經走了,廳內廳外擺平了十四個人,包括臉部鍥入六顆鐵蓮子早已斷氣的狂鷹孫亮。這位仁兄正是千手韋陀的仇敵,難怪千手韋陀用冷淡的態度迎客。

  第二次襲擊發生在五更初,一男三女一擊即走,又有十一個人向人間告別。

  留下一封約鬥信:午正烽火臺了斷。

  天沒亮,二十五具屍體偷越城關悄悄帶上山,掩埋在驪山老母廟東方的坑儒谷,與始皇陵為鄰。

  生死關頭,臭味相投的酒色朋友是靠不住的。武威堡主的一些未死朋友,埋了死屍就悄然不辭而別。午初,千手韋陀與三十餘名本地外地的武林朋友,登上了峰頂的烽火臺。

  峰巔烽火臺的殘壘仍在,經歷了兩千年歲月,依然隱約中以看出歷史的遺痕,屹立在山巔嘲笑著世人。它仍然留有殘跡,而周幽王安在?褒姒安在?犬戎的鬼魂又安在?

  梅老堡主帶了二十余名手下,身後跟著依然傑傲不馴的梅少堡主,一行人踏上了登山的小徑。

  路旁豎立了一塊大木牌,上面寫了三個字:絕武徑。另一木牌上,寫的是「淺水」。

  梅少堡主一怒之下,把兩塊木牌打礙粉碎。

  登上峰巔,他們看到了冷然肅立的前來觀禮群雄,也看到了殘壘上寫了三個字的大木牌:崩龍台。眾人灑開大步,向殘壘前的野草地走去。

  烈日當空,突然有人注視著豎立的樹枝大叫:「午正到!」

  峰右升上天香姹女主婢三人盛妝而來,品流極高的芝蘭幽香令人心神為之一爽。

  峰左人影出現,黑衣蒙面人腰佩雁翎刀,大踏步長歌而來:

  「冬去春來,轉眼間,又傷春去也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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