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 |
一三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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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免纏夾不清,他將要說的話道出:「小侄楊家驊,南湖楊莊孝德公是家父。小侄受杜二叔重托,接伯伯一家老少返鄉。十餘年久違,杜伯伯不認識小侄了。」 「哦!你……我記起來了。」杜應奎恍然:「你是家驊賢侄,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」 「杜伯伯記得睢州西王莊一個姓王名百霸的人嗎?多年前伯伯出任山東肥城知縣的舊事。」 「記得記得,這件事愚伯記得很清楚,曾經接到幾次警告黑函。」 「對了。」他簡要地說:「王百霸是江湖上擁有強大實力的壞蛋,他一直就在找機會報復。杜伯伯,那威遠鏢局的四位保鏢師父,其實是王百霸的朋友……」 「本來愚伯從沒打算雇保鏢,愚伯為官十餘載,雖不敢說兩袖清風,至少沒有多少財寶足以引起強盜的注意。後來是吏部的故友高同年,硬是替愚伯向威遠鏢局投保,所有的手續,都是高同年一手安排的。不知道怎麼一回事,沒到保定就有強盜打劫,真也多虧了四位……」 「那四位鏢師,根本不是威遠鏢局的名鏢頭。那位引介的高同年,事先已受到歹徒的脅迫。騙取得伯伯的信任,他們事先放出空氣謠言,說伯伯宦囊甚豐,珍寶成箱,以吸引歹徒的注意,由他們打發那些聞風趕來行劫的貪心鬼,伯伯不是對他們言聽計從不起疑心了嗎?」 「這個……他們到底……」 「他們要將你帶到西王莊,在開封設下了巧妙的圈套,安排你在開封失蹤之後,帶到西王莊報昔年肥城受辱之仇。沿途打打殺殺,在開封失蹤,便成了合情合理的事,不會有人追究啦!」 「這……真有這種事?豈不是無法無天嗎?」 「王百霸還不算太壞的人,他聰明反被聰明誤,想在這次事件上出風頭賣弄機智,試試自己除了勇之外,是否也配稱多謀,因此而被小侄出其不意破壞了他的計劃。世間比這更無法無天的事多著呢!王百霸畢竟還算不是個嗜血的卑鄙惡棍,換了旁的人,請幾個兇手謀殺省事多多。不久他們便會追來了,快上船早走早好。」 「你……你你……我們怎能相信你的話?」素蘭姑娘用不信任的眼神盯著他問。 「素蘭姑娘,要把你們丟下河,你才相信嗎?」 「你……」 「你知道我這樣做,冒了多大風險嗎?」他苦笑:「我楊家糧棧,算是與王家結定了怨,王家有人認得我這匹烏雲蓋雪。今後,你們家平安了。我和王家的仇怨沒完沒了,不知如何了局呢。我想,你要等他們追到之後,才肯相信我的話。」 「賢侄,我相信你。」杜應奎總算不糊塗:「女兒,下車。」 「行囊的事,陶叔會留下來料理。」楊家驊說:「這條河在銅瓦廂匯入大河,船可以直放州城,順水順流,他們即使想追也追不上了。」 六位船夫準備發航,烏雲蓋雪藏在後艙內。健驢縱走,車推入河中。陶永順換了村夫裝,乘馬繞道折口滑縣善後。船駛離半個時辰,追騎終於到達河岸。但車跡已被大雪所掩沒,追騎並未停下來查究,追過了頭。 半月後,歸德州城。 州城不大,城州僅有七里左右,卻有五六丈寬的護城河,外面加築了防水的土城。四座城門外,各有一條跨越護城河的橋樑。南門外的橋叫通濟橋。南大街的楊家糧棧,是城中規模最大的一家。 大雪紛飛,正是真正的農暇時節,一切活動似乎皆停頓了。市面商業反而更顯得繁忙,因為採辦年貨的日子快到啦。 楊家驊這天往城裡走,不乘坐騎步入進城,十里路在他來說,走快些兩刻時辰便到了——一個時辰有八刻。 踏上通濟橋頭,突然,一陣懾人的寒栗,像浪潮地襲擊著他。 那些極端敏感的人,常會有這種難以解釋不可思議的反應,可以稱作預感或通靈,每當危險光臨的前片刻,體內某一種秘密的官能,已先一步感受到未來危險的壓力,發出本能反應的警告。 他就是這種敏感的人。 瑞雪紛飛,道上罕見的人跡。對面城門口有一個穿老羊皮襖的人,正出城朝橋頭走來。 他站住了,拍拍帽上的積雪,緩慢地、從容地將掩耳往上翻,鎮靜地將帶子系好。現在,他的臉部暴露在風雪中了,聽覺不再有障礙啦! 「你好像知道有致命的暗器指向你的背心要害。」身後不遠處傳來冷酷的語音:「但你要明白,這時我還不打算要你的命。老夫鄙視暗殺,要殺人時,一定先向對方提警告。」 「王前輩。」他沉著地說:「八德酒樓的酒菜不錯,小可作東,前輩肯否賞光……」 「免了,老夫是來向你提出警告的。從現在開始,你給我小心了。現在,向前走,不要回頭。」 他搖搖頭苦笑,舉步向前走。 他雖然看不見背後的人,但他知道,那人藏身在橋頭西面不遠處的大柳樹後。他身在橋上,閃避暗器十分困難,對方如果偷襲,他必定凶多吉少。 「不想聽小可解釋嗎?」他一面走一面問。 「沒有必要。在滑縣你的成功,表示你的智慧高人一等,老夫還不認輸,要和你玩玩靈貓戲鼠的遊戲。」 「王前輩……」 「從現在起,你無時無刻,都得力自己的死活耽心,可不要大意了,免得玩起來毫無趣味草草收場。」 身後不再有聲息,他過了橋回望,身後鬼影俱無。 預期中的麻煩果然來了,幸而他在心理上早有準備。 不管怎樣,他開始對千手猿懷有三五分敬意,至少這老凶魔不在背後暗算人,總算保有武林朋友磊落的豪氣。 還有,自從杜應奎返鄉之後,還沒發現有人登門騷擾,也沒有人到他楊家找麻煩。 糧棧有三間門面,中間店堂相當宏大,僅設了一座小櫃檯,招待客人的排椅甚多,真正忙碌的地方,是左右糧食進出的堂屋。但年關已近,已不再有糧食進出,該結賬的客戶早就結清了,所以店堂顯得冷清清,甚至左右店堂的棧門也掩上了。 天氣太冷,兩名店夥閑得無聊,坐在供客人取暖的火盆旁喝茶聊天。掌櫃的朱二爺也安坐在櫃內,雙腳踏在小火盆的邊緣,手籠在袖內,靠在椅背上打盹。 巨大的門簾一掀,進來了一位穿狐裘的人。 「少東主楊家驊在不在?」來客俏甜的語音十分悅耳:「好冷的天!」 兩位店夥一怔,雙目瞪得大大地。 摘下風帽的玉狐,的確美得令人屏息。三丫髻,每丫有一隻珠花環,珠耳墜搖晃著,風華絕代,高貴而又和藹可親,笑容令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,大冷天,她把春的氣息帶進冷颼颼的店堂裡! 「哦!姑娘請坐,先向向火。」 「我姓杭,楊少東主知道我。」 「請稍候,小的進去請少東主出來!」 片刻,楊家驊出現在廊口,大笑說:「哈哈!風雪故人來,歡迎!杭姑娘,裡面坐,請。」 二進廳設了炭爐,古老樸實的家具古色古香。小廝立即利用爐旁的水壺沏茶,整座廳暖洋洋地。 「大概不死心的人都來了。」他對玉狐的出現並不感到意外:「姑娘風塵僕僕,不會是趕來報喜的。」 「鬼的風塵,有的只是茫茫大雪。」玉狐凝視著他嫣然微笑:「半坡店你那一手飛騎奪車的豪舉,幾乎像是平地春雷,震撼江湖名動武林,好多人都在打聽你的底細。楊兄,你已經成為江湖名人。」 「人怕出名豬怕肥。」他苦笑:「寢食難安的日子要來了,真不好過。」 「話不是這麼,犯不著為了泛泛的鄉誼,冒那麼大的風險。」 「杭姑娘,也許你看多了江湖詭譎人生百態,一切皆以自我為中心,世態炎涼,自己才最重要。但在我這種平凡的人來說,不能完全為自己而活,許多事都牽連甚廣,冥冥中似乎真的數有前定,半點不由人。你想想看,家父能拒絕杜家的請求嗎?我又能違抗家父的意旨嗎?不談這些,乏味之至。杭姑娘……」 「不談乏味的事,談緊張刺激的。」玉狐說:「我昨晚到,落腳在西門悅來老店……」 「哎呀!你怎麼不來找我?見外嗎?我這裡有最清淨最乾淨的客房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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