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 |
一一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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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天,第一場風雪光臨大地。 滑縣,一座並不怎麼繁榮的小城。那時,這座城不屬於河南,屬京師大名府。所以,一到了這裡,算是已經離開河南地境了,雖然過了北面的淇縣後,又是河南彰德府湯陰縣。走這條路的旅客,僅比南北大官道衛輝府大路少些,白天裡,車馬行人絡繹不絕于途。 申牌末,四輛騾車由四名騎士前後衛護著,進入大北門直趨韋城客棧。未晚先投宿,早早落店安頓。 韋城客棧是滑縣設備完善的老店,規模最大,杜應奎是革職的官吏,已失去住驛站的權利,自然而然地住進了韋城客棧。 楊家驊已在韋城客棧住了半個月,眼巴巴等候杜應奎一家到來。他已看出風色不對,不能在開封等候。 他已經十餘年不曾見過杜應奎,杜應奎中榜攜家上京就讀翰林院時,他年方七歲,十七年來,他僅保留兒時的記憶。對年已半百的杜應奎變成何等模樣,他一無所知。當一名勁裝大漢領著一名僕人在櫃檯辦理流水登記時,他才知道杜家的人到了。 車是直放客院下客的,所以他並沒在店堂看到杜應奎。但他對杜家有勁裝武林人物隨行,感到相當意外,心中一動,打消了立即求見的念頭。他要暗中留心,在一旁冷眼打量形勢,比直接參予要有利些。 杜家包了一家獨院,來的人真不少,男男女女加上保鏢車夫,人數超過三十大關,真該包一進獨院。由於有女眷,所以除了店夥之外,閒雜人等不許進入,不但院口有店夥擋駕,也有一位保鏢管制不准閒人出入。 楊家驊打消了冒昧求見的念頭,他留心注意動靜,先冷眼旁觀。 店堂右側,是客棧附設的食廳,對外營業,也包辦本城大戶人家的筵席,供應名酒徐沛的高粱燒,菜式也相當齊全頗負時譽。本城的名人,經常在這裡宴客,食廳的樓座,就是宴客或有錢旅客叫酒菜的好地方。 掌燈時分,楊家驊與兩位同伴,出現在樓上雅座。兩位同伴一叫包方山,一叫陶永順,是他糧棧的得力臂膀,不但趕車的技術呱呱叫,掌棒更是出色。兩人的歲數都比他大,但對他極為尊敬,固然身份是少東主與夥計的關係,另一方面他的為人和武技,也值得兩人尊敬。 三人的右鄰,是杜家的兩位保鏢,兩保鏢已來了片刻,酒菜已經上了桌。 兩位保鏢換穿了青布夾勁裝,外面披了羔皮襖,腰間有三寸寬的皮護腰,附掛著不離身的百寶兼暗器革囊。年約四十上下,粗壯、高大、驃悍,臉上經常帶著不可一世的傲岸英氣,真像個具有超凡身手的武林豪客。 三人叫來酒菜,留心兩保鏢的談話。 兩保鏢起初瞥了三人一眼,似乎也留了心。 楊家驊也生得高大魁梧,而且更年輕英俊,穿的是墨藍色長袍,外面加了一件羔皮大衣,像個小單幫商人。頭上的皮風帽掀起風耳,年青的面龐顯得活潑生動,臉色如古銅充滿健康的神彩,難怪會引起保鏢的注意。 「明天咱們該派一個人先走。」那位豹頭眼的保鏢向同伴低聲說:「早半天到河邊打點,免得辦事慌慌張張,四輛車過河,得花半天工夫,麻煩得很呢。」 「用不著你假裝好心。」同伴是個鷹目虯須大漢,說話中氣充足:「這一帶的人恐怕早就佈置好了。人已經平安到達地頭,沒有我們的事了。再說,河上的風險,也與咱們無關,那是老王的事。」 「到開封之後,咱們找處地方好好快活快活。」 「見鬼!快活?你沒聽老大說過?這一去一來,不在任何地方耽擱嗎?回程恐怕更要快些,早早脫出是非外,也好早些趕回家過年。」 楊家驊三個人,一直就在低聲談笑,談些開封的瑣事,與及江湖道的見聞,少不了也談到女人。 樓梯響處,上來了兩男一女,領先登樓的是一位穿狐裘的少年公子,連風帽也是狐皮的,大眼睛亮晶晶,齒白唇紅,紅冬冬的臉頰,那美好的五官,怎麼看也不帶一點頭巾味,比那些貌美如花的大姑娘還要標緻。另兩人一是穿老羊皮大襖的中年長隨,一是中年婦人。長隨相貌驃悍,婦人徐娘半老依然顯得清秀動人。 「來四色下酒菜,兩壺酒。」中年婦人向引他們就座的店夥吩咐:「湯麵以後再說。」 「好的,小的這就下去吩咐廚下準備。」店夥和氣地點頭:「那一種酒……」 「不要二鍋頭,來淡一點的。我家公子爺不能喝烈酒。」中年婦人盯著公子爺笑笑:「菜也要清淡一點的,油膩很煩人。」 店夥含笑離開,公子爺的目光,先掃了全樓一眼,最後回到對桌的楊家驊臉上。 楊家驊也含笑向這一面注視,笑得有點邪邪地。 「你笑什麼?」公子爺突然用標準的官話問,聲音悅耳,但神色卻不友好:「有什麼好笑?」 「天寒地凍,來這裡的食客,很少有喝淡酒的。」楊家驊信口說:「冬天的菜,清淡的真不好弄,廚房裡的大師傅要皺眉頭啦!老弟,別多心。」 「住口!」中年長隨大聲叱喝:「你小子大膽,竟敢在我家公子面前稱兄道弟,你是骨頭發癢欠揍。」 「哦!厲害。」楊家驊做鬼臉:「抱歉抱歉,這年頭稱兄道弟實在不成敬意,但不稱人家公子爺並不犯法欠揍,是不是?」 中年長隨怪眼一翻,倏然而起。 「你不要嚇唬人。」楊家驊笑笑:「在下沒有事求你們開恩,更不想與你們打交道,井水不犯河水,閣下用不著擺出霸王面孔唬人,在下沒招惹你們,對不對?」 「許叔,不要理他。」公子爺阻止長隨發威:「這人牙尖嘴利,篾片嘴臉討厭得很,不理他也就算了。」 鄰桌的一位保鏢,臉上已有了五分醉意。 「哈哈哈哈!」那位豹頭環眼的保鏢大笑:「這小子不但牙尖嘴利,而且耳朵長得很,鬼鬼崇崇偷聽咱們談話好半天,他的確是欠揍,在下真想揍斷他的幾根骨頭。」 包方山比楊家驊年長幾歲,反而沒有楊家驊沉著。 「不要光說不練。」包方山冷冷地說:「想,有屁用,你想撿到一座金山,想房裡有十七八個瑤池仙女,想得到嗎?那是做白日夢妄想。」 「挖苦得好!」壁角裡傳來刺耳的喝彩聲:「這年頭,做白日夢的人多得很,妄想金山美女的人更多。」 那是一中年梳道髻的馬面人,生了一雙不帶感情的山羊眼,留兩撇鼠須,穿的棉袍相當寒酸。這人一個人占了一桌,四壺酒已喝了三壺,臉色依然蒼白得怕人。 刺耳的喝彩聲,吸引了所有酒客的目光。眾目睽睽之下,發話的保鏢怎下得了台?扭頭瞥了包方山一眼,哼了一聲,立即轉移目標,拍下木箸倏然而起,舉步向廳角一桌的中年人走去,大環眼彪圓似要噴出火來,擺出了要吃人的神態。 中年人冷然目迎,山羊眼毫不眨動,嘴角牽動了幾下,陰森之氣迸發,渾身充滿鬼氣,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的陰魂,連相距數座桌面的人,也感到鬼氣的侵襲,不由自主地汗毛直豎。他那蒼白的大馬臉,的確令人看了心中生寒。 豹頭環眼的保鏢似乎也感到氣氛不對,沉重的腳步漸來漸慢,最後停在鄰桌旁,竟然失去了再接近的勇氣。 「你過來。」中年人陰森森地說。 保鏢心中一寒,腳下像是生了根。 有百余名食客的食廳,居然鴉雀無聲,寂靜得怕人。 寒氣似乎愈來愈濃,濃得令人身上發冷。 楊家驊的目光,移向那位美少年。美少年怔怔地盯視著遠處那位充滿鬼氣的中年人,眼中有驚疑的神情。 梯口附近有兩名店夥,已手足無措不敢上前勸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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