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 |
九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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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小城俠隱 武林世家 儀真,揚州府與應天府交界的小城。 這是一座商業相當發達的小商埠,大江北岸江濱頗為富庶的小城,掌握運河口的上江漕運入口。運河在揚州南面的楊子橋三叉口分為兩支,東南支自瓜洲入江,西南支流入儀真,從下江口入江。自蘇州常州北上的漕船,從瓜洲入河北上,這是江南漕船的主要航道,而大江上游的漕船,則從儀真入河,經揚州北上。 那時的揚州,雖然是漕運的樞紐,但還沒發展成鹽務的中心,直到後來的滿清時代,方成為鹽商的大本營,紙醉金迷的全國富豪集中地。其實,後來的富豪鹽商集中地,在儀真的東面小鎮十二圩而不在揚州大本營——儀真改稱儀征。 城東城南是商業區,棧埠相連桅檣林立,城北茅家山北山一帶,是名勝區和園林別墅區。北郊的山僅能算是丘陵岡阜,但在本地人眼中,仍然算是山。 出東門在運河旁的寶方寺有一條小徑,繞城向北伸展,滿眼綠野一片江南景色,田野裡遍栽桑麻,池塘裡荷花葉豔,天宇中鶴舞雁翔。 小徑向北伸展至北山一帶丘陵區,連貫北鄉諸村落,平時甚少外地旅客,距寶方寺四五里,路旁的幾座農舍就是本縣頗有名望的東鄉徐家,一座大院幾棟瓦房,四周栽有果林修竹,幾座魚池柳絲深垂,家禽與雁鳥共同生活,生意盎然,遠看恍如圖畫中的仙鄉樂土。從任何角度看,也知道這是一處富裕安祥的殷實農家。 儀真城的人,大多數都知道東鄉徐家的主人徐華堂,是既老實又安份的老好人,正是所謂耕讀傳家的地方富戶,獲得地方人士尊敬的長者。 進東門沿東大街西行半里地,街面街北各有一座富有園林之勝的大廈。南面是安家,主人安海平安大爺,綽號叫妙筆生花。北面是梁家,主人梁三爺梁啟元,綽號稱魔爪神鉤。 安、梁兩家皆是武林知名的世家,在江胡聲譽甚隆。安大爺名列武林八傑,梁三爺躋身于江湖四霸之一。兩家不但是對門居,而且事業皆在南京,主人平時很少在家。 安大爺妙筆生花,是南京金陵尚武堂的二堂主,門人子弟分佈在各種江湖行業中,實力相當龐大。本城東隅的翼城(儀真衛城)的教頭,有幾位就是尚武堂的出色子弟,在衛所甚有地位,獲得軍方的重視。 梁三爺魔爪神鉤,則是南京江寧船行三位東主之一。船行附設有造船場,有三十艘行走上下江的定期中型客貨輪,規模之大可想而知,生意興隆,財源茂盛。 城外東鄉徐家,與城內安、梁兩武林世家,扯不上任何關係,僅有時候在城晨碰頭,含笑打招呼問問好,如此而已。論社會地位,徐家當然出色。安、梁兩家只能使人害怕,名門縉紳沒有幾個人看得起糾糾武夫。 安、梁兩家不但在城內有宅院,在城外也有別業。安家的安園建在北山;梁家的甯園在茅家山東北。因此,兩家子侄往來密切,同是武林世家,彼此有深厚交情,乃是意料中事,但是,因為同是武林名人,免不了有利害衝突。 從寶方寺前的小徑南行,沿運河到達運河的下河口。自課稅局至叉河口鎮一帶,棧埠林立,商旅雲集,形成城南的江濱商業區。再沿大江江岸向西走,這一帶全是船戶和漁戶的住宅,三家兩家星羅棋佈,算是城郊觀賞風景的好地方。暇時邀三五知己帶上野餐釣具,一面垂釣一面觀賞寬有十餘里,帆影片片波濤洶湧的大江風景,確是人生一大樂事。 五月初,風和日麗。 一早,天空裡水禽滿天飛翔,鳴聲悅耳,一群群鶴、雁、鳥、鴛……翔舞著迎接溫暖的朝陽。 徐家的次子徐永康,肋下挾著一隻藍布大包裹,跟在一位髯眉全白,紅光滿面精神矍爍的老者,正沿小徑緩步南行。小徑上甚少行人,僅兩側的田野裡有農夫在工作。 徐永康年屆及冠,身材高大手長腳長,但本城的人都知道,這位徐家二少爺從小雖然頑皮透頂,但長大後規規矩矩文質彬彬,偶或與玩伴吵吵嘴,但從不動手打架,因此人緣甚好佳,提起徐家的二少爺,恐怕不滿意他的人就沒有幾個。當然,長大以後人生得俊,不但為人和氣,而且很有禮貌能說會道,難怪被人看成佳子弟。 「二爺爺。」徐永康一面走一面說:「聽人說,修仙應該到人跡罕至的地方苦修,康兒真希望到名山幽境去苦修幾年……」 「鬼話!」二爺爺含笑打斷他的話:「渴飲山泉饑餐松實就可以成仙嗎?不餓死才怪。」 「二爺爺……」 「孩子,誰看過神仙了?我從來就沒告訴你人可以修成神仙。我們徐家五代以來,如果能修成仙,應該有一二十個什麼散仙了,是嗎?」 「那……二爺爺為何在黃山隱居呢?」 「二爺爺喜歡黃山,如此而已。人老了,確是喜歡清淨無為。哦!你打算何時看望你爺爺?」 「爺爺已派人已派人捎口信來,說年底可能回來一趟,天臺山那幾座山林新樹已經茁壯成林,用不著照料了,所以打算回家過年。」 「我想,你爺爺可能要帶你到天臺故鄉住一段時日。」二爺爺笑笑說:「去年他派人到黃山,說發現了張真人留在四明石室的內丹寶錄,似乎與曾祖父留下的心訣有所不同,他希望能從中參悟一些秘訣來。你的天份特高,說不定會帶你去參研那什麼寶錄。」 談說間,寶方寺在望。兩名中年僧侶,正在山門外用竹帚掃落葉,隱隱可聽到寺內傳出的鐘鼓木魚聲。 「大前天,寺內兩位走方僧掛單。」徐永康轉變話題:「一位自稱悟本的人,好象六識術根基不差,禪功的火候相當精純,不知道為何以愚拙的世相在此地逗留。」 「悟本?」二爺爺若有所覺:「是不是左耳近腮處,有一顆大青毛痣的高瘦僧人?」 「是的,二爺爺知道……」 「唔!你要注意,千萬不要多管閒事。」二爺爺轉頭向他鄭重地說:「他是宇內三魔僧中的百了魔僧,一個人見人怕的佛門敗類,從不饒人的魔道煞星。在父親允許你易名外出歷練之前,你必須壓抑自己的衝動,在故鄉暴露身份,這是我們徐家最忌諱的事,知道嗎?」 「是的,二爺爺。」他順從地回答,沉默片刻又問:「那魔僧的禪功,已修至降龍伏虎境界了?」 「很可能,反正天下間不怕他的人,沒有幾個。」 「恕康兒無禮,二爺爺也怕他?」 「二爺爺已經不過問武林事,老了。」二爺爺笑笑:「二爺爺真的老了,你爺爺也不再年青,所以我們這些祖字輩的老人,都明哲保身,找地方享清福隱修。」 「那魔僧也是年屆花甲的祖字輩人物。」他的語氣充滿不以為然的意味。 「他不同。」二爺爺溫和地解釋:「他所以稱魔,可知是個不講理惡毒自私的人。 這種人從不會捫心自問,不理會天理國法人情,所以心中沒有負擔,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出來。而你爺爺和我,以及你爹,你二叔三叔,都曾經按家規在年青期間,遠離故鄉易名外出歷練數年,看多了,人情世故也懂得多了,對是非也懂得深入從各方面去瞭解了。孩子,明辨明非並不難,真要瞭解是非卻不是易事。我們不是聖賢,也無德無能,做任何一件事,都會慎重考慮,心裡的負擔很重,所以乾脆自認無德無能,獨善其身以圖身心清淨。孩子,這就是我們徐家五代以來,從不以武林人面目出面爭名奪利原因所在。當一個人自以為比其他的人強,比其他的人更具權威,那麼,這個人如不害了自己,就會害了他人,他本身就是世間的一大禍害。孩子,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」 「二爺爺,如果魔僧在本城生事呢?」 「本城有安、梁兩武林世家,都是武林中聲譽極隆的高手,魔僧即使想生事,恐怕也會有所顧忌不敢亂來的,你耽的什麼心?怕他找上我們徐家嗎?不會的,孩子,魔僧不會因謀財而行兇,我們徐家也沒有餘財可招引盜賊,魔僧也不是盜賊。 哦!好象客船要開了,得趕兩步。」 前面就是叉河口,也就是大江碼頭,上下行的船隻皆在此地下客貨。行駛運河的客貨船,則停靠河碼頭。 天色已經大明,碼頭方向傳來了開船的鑼聲。 「你可以回去了。」二爺爺取過他所攜帶的包裹說:「明年你要出門歷練,行前二爺爺會來看你。」 「二爺爺好走,祝順風。」他恭敬地行禮相送。 二爺爺含笑向他揮手,轉身大踏步走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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