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 |
九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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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寡婦家很好找,婁霜霜就是識途的老馬。他兩人到達時,已經是三更末四更初。 水閣並不太大,但有兩層,建在池中心,一座四丈餘的虹形橋與岸上貫連。 上層成八角形,外側有曲廊雕欄,裡面是雙並式的對角花廳,和一座書房兼起居間,與四間疊錯的雅室,佈置頗具匠心。每一角簷下,皆掛了一串銀制的小風鈴,夜風輕拂,風鈴發出間歇性一陣陣輕柔的悅耳清鳴。 廳內鋪了紅軟精秀的矮錦墩,織花的玉浦團,雕花漆金的獅足案……這比京師紫禁城內,那些高大陰森的宮殿雅致多多。 四間雅室各自獨立不相毗連,門外垂掛珠簾。門其實不算門,而是從中拉閉的褶疊蟬紗,從外面往裡看,珠簾隔斷了小部分視線。褶疊的蟬紗並不是透明的,也擋住了一部分視線,因此所看到的房內景物,隱隱約約朦朦朧朧,另有一番情調意境。這是說,外面的人,是可以看到房內一切景況的。裡面的設備同樣的豪華,只是多了一張用錦繡繡成的矮腳胡床。 這哪算是房?是歡樂宮,難怪黎寡婦的丈夫,三十剛出頭便進了鬼門關,三代富豪就此終結絕了後,俏寡婦繼承了千萬家財,開始花在情人面首身上,正應了一句古話:富貴不過三代。 廳角的一盞宮燈,發出柔和的光芒。每一件家具,都發出醉人的幽香。 報應神出現在樓門口。他後面跟著渾身泥水的婁姑娘,黛綠羅衫沾了水,曲線畢露真夠瞧的,長裙不時粘住了雙腳,走起路來怪相百出,臉上也沾有泥汙,髮髻被泥水弄得亂糟糟,出現在燈光下,真象一個鬼。 兩人腳下聲息俱無,在地毯上行走怎會有聲息。 每一間雅室內,皆點了一盞高座紗燈,光度反而比花廳明亮,因為花廳的面積比雅室大五倍。 經過第一座雅室,室內沒有人,異香撲鼻,中人若醉。 婁霜霜的父親,與黎家同列徐州十大富豪,但她看到樓中的豪華設備,也感到目眩神移,張口結舌。 她想起神手天君要把她帶到此地來,只感到渾身像火燙般戰慄。 報應神冷靜得像個石人,眼中也毫無表情。 第二間雅室也沒有人,死一樣的靜。 「那畜生不敢回來了。」婁霜霜碰碰報應神的肩低聲說。 報應神扭頭伸手指掩嘴,示意要她噤聲,徐徐繞廳而走,接近第三間雅室。 「哎呀!」婁霜霜突然發瘋似的驚呼,扭頭掩面便跑,砰一聲,掩翻了門旁的精美花架。 胡床上,兩個一絲不掛的光溜溜男女,相擁而眠睡得正香甜。男的粗壯如熊,渾身黃黑體毛,唯一沒有毛的地方是腦袋,說是和尚,頂門卻沒燒有戒疤。 驚叫聲與碰撞聲,驚醒了熟睡中的男女。 婁霜霜躲到樓門外去了,一個大閨女私闖內室,真需要超人的勇氣。 報應神卻不介意,在廳中間的蒲團坐下。這位置很巧妙,可以看到四間雅室的景象,雖內四間雅室參差不齊,佈局曾經過匠心設計。 他看到兩間雅室內共有兩男兩女,其中沒有神手天君。四個赤裸裸男女,並不因為陌生男人出現而慌亂,驚醒後並不急於穿衣,兩個裸女甚至懶得離開床,在胡床上作攤屍狀一無遮掩。 珠簾發出清響,假和尚一頭鑽出來,仍然是赤條條一絲不掛,真象一頭巨熊。接著從第四間雅室鑽出來的裸人,是個瘦長中年大漢。看到安坐的報應神,兩人大感意外。 「這地方真不錯?」報應神伸手指指每一間雅室:「精彩絕倫,開無遮大會的地方。」 「你是誰?」假和尚雙手叉腰站在對面問,毫不介意自己赤裸裸的醜態。 「咦!神手天君程老兄,沒將在下的事告訴諸位嗎?」報應神裝腔做勢反問,他的神情怪自然的。 「他沒說,今晚上他沒回來,本來說好……」 「他去帶一位相好來,叫什麼……什麼……」 「他教中的弟子……」 「對,姓婁。」他拍了一下膝蓋說。 「是啊!可是沒見到人回來。你是……」 「大概去找天樞真人去了。」他信口胡扯:「唔!好像你們還少了一個人……」 「滄海客傍晚到大西門去了,他碰上一位老相好。」瘦長的大漢接口:「小夥子,來到這裡你還穿得整整齊齊,怎不到前面內院裡把相好的帶來?你到底……」 「瞧,還帶了劍呢。」他拍拍腰帶上的劍,不讓對方把話問出來:「真不巧,在下恐怕是白來了。哦!你老兄定然是萬里鵬王老兄了。」 「正是區區在下。」 他不理會萬里鵬,轉向假和尚:「明天你們不必勞神了。天樞真人何時可以回來?」 「不知道,他去暗中監視此地香堂的香主,防患未然。」歡喜佛眼中疑雲漸起:「小輩,你說佛爺明天不必勞神,是什麼意思?」 「因為明晚……不,該說今晚。」他拍拍自己的腦袋表示記錯了日子,現在已經是四更末接近寅牌時分:「因為今晚的香堂開不成了。」 「改期?」 「不一定。」他搖搖頭:「回頭天樞真人或者神手天君返回,相煩轉告一聲。」 「轉告什麼?」歡喜佛問。 「告訴他們,說報應神來過了,死約會不見不散,神手天君必須回濟寧州歸案。」他站起伸伸懶腰:「告辭,祝諸君歡喜快樂,呵呵……」 兩凶魔大吃一驚,這才知道被愚弄了。歡喜佛暴怒如狂跳叫吼:「什麼?你小子是報應神?該死的東西……」 怒吼聲中,沖上巨爪一伸,分抓他五官下取雙目,聲勢洶洶,沉重巨大的身軀,居然靈活萬分。 他早有準備,算定賊和尚會動爪子,左手一抬,架住了巨爪,右拳發似奔雷,卟卟卟卟四聲悶響,暴雨似的全在歡喜佛小腹上開花,如擊敗革,那大肚皮內大概脂肪甚厚,應該禁得起打擊。 「呃……」歡喜佛悶聲叫,俯下上身雙手捧腹踉蹌後退,大肚子禁不得鐵拳力道萬鈞的快速打擊,受不了啦! 萬里鵬是後一刹那撲上的,剛近身,歡喜佛便退了,可知變化快得驚人,已沒有機會改變撲上出招的身法。 四重拳擊退了歡喜佛,他的身形閃電似的順勢斜移下挫,右肘疾發,卟一聲肘尖撞在萬里鵬的右脅下,同時發出一聲冷叱。 有骨折聲傳出,萬里鵬摔倒在一座錦墩上,砰然翻倒滾到對面去了,蜷曲著縮成一團,發出痛苦的可怕呻吟。 歡喜佛也屈身栽倒,抱著小腹翻滾叫號。 「是你們先動手的。」他泰然整衣:「報應神從不主動出手。當然,我會主動給你們動手充足理由和機會。拜託,把在下的話傳到。祝你們歡喜快樂,再見。」 萬里鵬斷掉三根肋骨,內腑也離位。歡喜佛丹田與膀胱一團糟,比萬里鵬傷得更重。兩個傢伙死不了,但必須及時救治。 他從容離開,下樓揚長而去。 天快亮了,他和婁霜霜席地坐在水閣對面的花台下,監視著虹橋,等候獵物返回,等得心中焦躁,一直就沒發現有人往來,連閣中驚呆了的兩個裸女也不見離開。 婁霜霜坐在他的右肩後,不敢與他目光接觸,真像一隻落水的可憐小貓。 「他們不會回來了。」他喃喃地說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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