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 |
七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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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如果再招朋引類,不啻插標賣首,官府追查匪逆的箭頭,毫無疑問一定會指向他的頭上,鄭巡檢決不會甘冒殺身之險來包庇他,說不定會招來滅門之禍。 他心中雪亮,量天一尺李捕頭,已經在向他施加壓力,只要知府大人再精明一兩分,李捕頭就會帶人進入漢北別莊搜車了。 情勢險惡,現在,他必須憑自身的實力,來應付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。 福泰客棧早在半月前,已經向管區的巡捕備了案,會同了地方保正,封存失蹤旅客岑去非遺留的包裹行囊。行囊中有一百三十兩紋銀,幾套全新的體面衣物,預計半個月後旅客再不返店,便要辦理呈報縣衙的手續(樊城鎮屬襄陽縣)。 這天一早,岑醒吾出現在店堂,怪的是管區的張巡捕,與本府同知衙門的幹員幾乎同時到達(同知衙門在樊城鎮北關,襄陽縣事實上不管樊城鎮的行政,而由同知衙門治理),很快地就辦妥領回行囊注銷失蹤的手續。平時氣焰萬丈的幹員與巡捕們,對這位失蹤重現的旅客,破天荒地客氣萬分,甚至有點卑謙,此中緣故,令其他住店的旅客極感詫異。 近午時分,一名店夥到達漢北別莊投書,交給門子之後,未取收據也不等候回音,匆匆走了。 是岑醒吾致項大爺的約會書,具名是岑去非。信上寫得很簡單,訂於三天后午正,于炮石橋北面的灌丘了斷。 灌丘只是河邊的一處長長的平坡,附近兩里內全是雜樹稀疏的荒野。南陽八義與項家的人第一次在此地約會,灰頭土臉狼狽敗走。活報應與白無常與項家的約會,也指定在灌丘,但這次雙方皆未到場。岑醒吾又致書項家在灌丘約會,算起來該是第三次了。 書信中強調的是:午正見面,過時不候。 申牌末,岑醒吾穿一襲天青色長袍,成了翩翩濁世佳公子,手中有一把竹骨摺扇,踱著方步出了店門。 兩名負責監視的大漢,擋住去路虎視眈眈,毫無讓路的意思。 「誰要是嫌活得太舒服,要想找些苦頭來吃,在下一定讓他如意。」他輕搖著摺扇向兩大漢陰笑:「老規矩,廢了,讓他一輩子躺在床上做活死人,決不輕饒。喂!你兩位仁兄想做活死人嗎?」 兩大漢打一冷戰,驚恐地讓出去路。 他到了許老人店,叫來了酒菜,斯斯文文地淺斟慢酌,自得其樂。 他在等,餌已經放了,只要用些心機,早晚會有魚來吞餌的,大魚小魚都經不起食餌的誘感。 首先嗅到香到達的是兩條小魚,不受歡迎的小魚。 活報應和白無常,仍是前次的小丑打扮,進了店堂便不客氣地在他的左右首拖凳子落坐。 「兩位一定是老骨頭發癢,一臉欠揍相。」他笑吟吟地調侃兩位江湖怪傑:「大概兩位這幾天找到高明的師父,臨陣磨槍加練了幾乎絕招,有把握對付得了絕魂金劍,對不對?」 「呵呵!當然咱們老不死年老氣力衰,沒有你年輕人高明。」活報應不以為逆,嘻皮笑臉招手向許老人示意加杯筷:「不要說老人家不知感恩,首先得謝謝老弟你上次援手之德。」 「好說好說。其實,上次晚輩並不是專為兩位解圍的,所以……」 「老朽仍然感激。絕魂金劍自顧不暇,不敢再管咱們老怪的事,所以……」 「所以兩位不再東藏西躲,公然亮相啦!」 「那當然是托你的福。」白無常接口:「絕魂金劍的確很了不起,有好幾次幾乎把我們給搜出來了。」 「如果樂八爺不躺下來,兩位恐怕早就翹了辮子。奇怪,你們好像偵查晚輩不少時日,為何?」 「好奇而已。」活報應說:「在西安,縹緲神龍把關中三雄整治得焦頭爛額,那時老弟你住在東關霸陵老店,登記的姓名是岑醒吾。現在,你仍然姓岑,改名不改姓。而這位一方之霸絕魂金劍,也快被逼瘋啦!老弟,這算不算巧合?」 「也許是。話得說明白,晚輩是受害人,葉縣覆車謀殺案唯一幸運者,有權替那些枉死的旅客伸冤。」 「老朽不過問覆車謀殺案,只對縹緲神龍好奇。他大闖西安時,晚間活動戴了龍形面具,被他找上的人,老規矩打個半死,但從不制穴封經,與懲治絕魂一劍的手法不同。老弟腰間的革囊是百寶囊嗎?」 「不錯。」 「裡面是否有龍形面具?」 「前輩可以檢查。」他泰然解下百寶囊放在桌上:「面具體積不小,藏不住的。」 「只有傻瓜才會把面具藏在百寶囊內。」活報應把百寶囊推回:「如果我說你是縹緲神龍,你會否認嗎?」 「你以為我是傻瓜嗎?」他收回百寶囊,一語雙關:「當然否認。縹緲神龍固然口碑不錯,但要將他碎屍萬段的人多得很,我又不是傻瓜,犯得著替他背黑鍋?」 「好吧,反正沒有人握有確證,否認不否認無關宏旨,老弟,咱們兩個老不死重提前議……」 「識相一點好不好?在下辦事不喜歡與人同謀。兩位見多識廣,竟然沒看出危機,以為絕魂金劍自顧不暇,你們便可逍遙自在。哼!你知道臨危反噬的意思嗎?」 「這……」 「項家還有幾位知交,他們如果有碎玉的打算,用兩位來墊棺材背,兩位想到後果嗎?趕快躲起來,還來得及。瞧,街口有人來了。」 兩位勁裝中年人,正慢慢向此地走。 「是靈霄客石家兄弟。」白無常變色低呼:「這兩個傢伙心狠手辣,火氣旺,惹不得。長孫老哥,由後門走。」 說走便走,從店後溜之大吉。 靈霄客石家兄弟並未進店,踱入樊侯祠失去蹤跡。 片刻,香風撲鼻,穿一襲黛綠裙衫的項娟娟,突然出現在店門外,明亮的鳳目有不安的神情,目光落在面向外而坐的岑醒吾身上,略一遲疑,最後蓮步輕移,直入店堂向他盈盈接近。 他臉上有泰然的笑意,目迎這位襄陽的美人。 又是一條被餌引來的魚,不大不小的魚。 「岑爺,我可以和你談談嗎?」項娟娟不安地問。 「歡迎賜教。」他客氣地向右首座位伸手虛引:「項姑娘請坐。」 「謝謝。」項娟娟坐下凝視著他:「岑爺,煮豆燃箕,為什麼呢?家父……」 「項姑娘,請恕在下打岔。」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了:「為什麼,姑娘應該一清二楚,這不是煮豆燃箕的問題,而是七條無辜人命的問題。南陽八義方面雖也死了七個人,但他們都是武林健者,不折不扣玩命的人,只怪自己學藝不精,死而無怨,也可以說是該死。任何一個遵守武林道義的人,決不會向平凡的人下毒手。」 「岑爺,那是誤傷……」 「什麼?你還說這種話?」他不悅地說:「在下是車上的乘客,親自目擊慘案發生的經過。項姑娘,你來就是為了談這些強辨的話?」 「岑爺在見山扮花子所傳的手書,其中所列的條件。」項娟娟臉紅耳赤,答非所問:「賠償的事,家父毫無異議。至於家兄向官府投案的條件,岑爺可否加以修正?」 「不能。」他斷然地說:「大丈夫敢作敢當,令兄必須為他所做的事負責。在下要求他投案自首,等於是替他留了一條生路。他應該在官府未查出兇手是他之前投案自首,按律便可以減刑。等官府查出兇手是他,便不能算是投案自首了,殺人償命,他難逃一死。現在拖了這許久,可能官方已經查出令兄是兇手,這時投案自首已嫌太晚。姑娘今天向在下談條件已無意義,白說了。」 「這……岑爺,這……這不是逼家父上梁山嗎?」項娟娟花容變色,焦灼地說。 「令尊一家可以亡命天涯,做黑道的梟雄,或者綠林大盜嘯聚山林。」他冷酷地說。 「這……」 「不要和我談條件了。」他鄭重地說:「趕快回去告訴令尊,在葉縣的海捕公文抵達襄陽之前,令兄向府衙投案自首,或許仍有一線生機,再拖下去,後果你們去想好了,千萬不可一誤再誤,你走吧。」 「岑爺,我願以任何條件,交換你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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