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無情刀客有情天 | 上頁 下頁
六六


  「我這人修養有限,沒有容人的海量。」花子收起笑意,語音變得清晰、有力、堅定,不容許對方誤解:「我可以原諒你情急下毒手要我的命,但決不寬恕你一而再下毒手索命追魂。從現在起,你如果再使用暗器,用你那小飛叉下毒手,你將永遠永遠後悔。」

  力士浦勇心中一跳,眼神微變。看了花子那屹立如泰山,無畏無懼的鎮定神情,以及堅強自信的氣概神彩,百發百中的信心終於開始動搖,心念一動,掌心開始沁汗。這是暗器高手們最犯忌的事:手掌冒汗。手掌冒汗的另一含義,是心中緊張信心消退,必定影響暗器的準頭。

  「我要你替我傳話。」花子再加施壓力:「叫霹靂一劍不要被友情所蒙敝,聽信一面之詞必定毀了他自己。他如果撒手一走了之,那當然好;如果不走決定管事,那就跑一趟葉縣向衙門查詢詳情以定行止。念他成名不易,武林七劍客總算是受到尊敬的正道人士,我給他一次考驗人性到底是善是惡的機會,看他是否有辱劍客兩字的尊嚴,讓他自己去判決自己的良心功過。閣下,你現在可以走了,記住把在下的話傳到。」

  這番話義正詞嚴,口氣也托大得很。更重要的是,每一句話都鏗鏘有力,顯示了大無畏的決心和意志。

  力士浦勇感到自己的掌心,已被汗沁滿了。

  「你到底是誰?」力士浦勇賈勇問。

  「一個不平則鳴的人。」

  「如果在下不使用小飛叉,閣下敢和在下以拳腳放手一拼嗎?」

  啪一聲響,花子將打狗棍丟在地下。

  「你隨時可以撲上來。」花子說。

  力士浦勇雙手一張,拍拍手表示手中沒隱藏有任何暗器,然後舉步逼進,一雙大環眼冷電四射,殺氣如怒濤般湧發,氣勢逼人。

  花子一拉馬步,雙掌上提嚴陣以待,他全身是鬆馳的,每一條肌肉都放鬆,舉起的雙掌一上一下,前後相錯僅半尺左右,掌上也不見用勁,與力士浦勇那想吃人的獰惡神情完全不同。

  力士浦勇開始移位,不敢正面逞強撲上。

  花子在原地移轉,整個人松垮垮地,馬步也虛浮不穩,僅一雙大眼幻出奇異的神采和光芒,緊吸住對方的眼神。

  「你已修至由神返虛境界。」力士浦勇突然散去勁道:「在下不是你的敵手。我答應你,一定把話傳到。」

  力士浦勇見機打退堂鼓,不是沒有理由的。行家一伸手,便知有沒有;花子那斂神內聚的功力,已超越技擊的至高境界,完全違反了人的本能,達到無人無我的化境。不出手時,外表鬆馳毫無危險的徵兆;一出手,必定像沉雷驚電突然迸爆,有如山崩地裂極為可怖。

  力士浦勇是練氣的行家,不得不承認修為不如人。

  遠走出百步外,力士浦勇方感到身上的肌肉開始鬆馳,雙掌大汗已收,扭頭一看,花子已經不見了。

  「這傢伙可怕。」他自言自語:「功力的修為與搏鬥的經驗,最少也經過一甲子歲月的嚴酷磨煉,怎麼以往從沒聽說過這號修至神化境界的人物?」

  花子送走了力士浦勇,拾起打狗棍往北面的樹林一鑽,穿林入伏撲山北麓,在一株大樹的樹洞中,取出隱藏在內的包裹,換上浪人服,埋掉向窮花子買來的百衲衣,取掉臉上的假亂髮,在一旁的山泉洗淨頭面。當他出現在三里外的鳳林關鎮時,他已變回石匠岑去非,悠哉遊哉走向大南門。

  項園起了不小的騷動,信差以全速奔向府城傳信,奔向樊城鎮的漢北別莊,全城的蛇鼠全派上了用場。

  霹靂一劍並未遠走葉縣調查真相,在項園等候項大爺的次子華榮返家說明經過。項家的子弟,與江湖聲譽並不佳的南陽八義結算舊債,還用得著調查嗎?這件事根本不需經官府落案,除非死的人屍體恰好落在公人手中。

  另一個令項大爺自認有理的理由,是南陽八義已在一怒之下,封鎖了北行的道路,項大爺的人如果膽敢越境,將受到慘烈的報復。

  這兩家結怨多年的相鄰大豪,終於由相互尋仇變成公然的決裂,互不相容,掀起了江湖風暴。

  火已經點燃,就等機會燒起來。

  三天后,樊城鎮北面五六里的炮石橋頭,南陽來的五位挑夫打扮的人,與八方土地樂八爺的幾名打手,展開了一場勢均力敵的惡鬥,雙方各有死傷。最後是樂八爺的人多,贏了這一場首次小衝突。

  樊城鎮氣氛一緊,準備應付即將到來的風暴。

  這天,福泰客棧住進了兩位旅客,都是四十來歲的中年壯漢,恰好住在岑醒吾右首的鄰房。

  同是旅客,彼此少不了見面點頭打招呼,套套交情聊天,以排遣旅途的寂寞。

  這天傍晚,項家二少爺的輕車,繞道棗陽返回襄城,是從樊城鎮抵步的,駟車隆然駛過大街,疾駛入漢北別莊。二少爺項榮華帶了一位千嬌百媚的姑娘,隨即乘馬抵達江邊,由項家的自用快舟送至府城碼頭,興沖沖返回項園,繞城西的大道走的,沒經過府城,因為城門已閉。

  岑醒吾在店門佇立,目送駟車經過。他認識這輛華麗的駟車。可是,他發現護送的四騎士,似乎已經換了人,不是原先的那四個。

  跑得了和尚,跑不了廟。他只要知道駟車的主人是誰,就不怕兇手無處尋覓了。

  次日近午時分,福泰客棧突然氣氛一緊。

  十余位雄糾糾的大漢,先片刻到達,分散在店中各處,監視店中出入要道。

  不久,六名大漢擁簇著穿長袍,紳士打扮的樂八爺,神氣地光臨店堂,受到店主及店夥的歡迎。

  樂八爺樂振興,綽號稱八方土地,為人四海,在江湖道上頗負盛名。他年已半百,膀寬腰圓劍眉虎目,不但未現絲毫老態,而且精神旺健身手矯捷,眼神帶煞,驃悍之氣外露。

  在店主卑謙的引領下,樂八爺與六名打手,到達兩位旅客的房門外。

  前面天井的兩處走道口,早有兩名大漢扼脘。

  岑醒吾恰好開啟房門外出,劈面遇上了。

  樂八爺剛經過,剛到達鄰房門外。岑醒吾拉開房門,舉步出房,隨在樂八爺身後的一名打手,毫不客氣地伸手擋住了他,手按上他的胸膛。

  「進去,沒有你的事。」打手向他說,傲態淩人,一雙怪眼狠狠地瞪著他,擺出不可一世要吃人的神情。

  「咦!你怎麼啦?」他雙腳站穩,抗拒對方巨手的推壓,提出不悅的抗議。

  他這一抗議,立即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,連前面的樂八爺也轉過頭來,瞥了他一眼。

  這些地頭蛇平日橫行霸道慣了,怎容得下反抗的人?打手先是一怔,接著怒火上沖。

  「你想死是不是?要不就是骨頭生得賤,欠揍。」打手厲聲說,怪眼彪圓:「你給我乖乖滾進去,免得大爺拆散你一身賤骨頭。」

  他瞥了樂八爺一眼,樂八爺也盯著他,毫無制止打手欺人的意思,而且在神色中,對他的大膽抗議頗為不悅與不耐。

  「在下外出午膳,並沒有冒犯任何人。」他的目光無畏地與打手接觸:「有哪一位仁兄肯告訴我,這些霸道的人如此聲勢洶洶,到底是什麼意思?」

  「客官,你就少說幾句吧。」店主苦著臉勸解。

  「啪」一聲暴響,打手憤怒地給了岑醒吾一耳光。

  「滾進去!」打手怒吼,再加上一腳踹在他的肚腹上。

  他退入房中,然後再次出現房門口。

  「在下記住你們這些人的嘴臉。」他冷冷地說:「這地方已經無法無天,真得找些有魄力有擔當的人,出面來整頓整頓了。」

  「教訓他!」樂八爺突然沉叱。

  「砰!」房門閉上了。

  打手正想將房門撞開,店主卻先一步急叫:「八爺,小店擔待不起。」

  樂八爺總算不糊塗,舉手阻止打手撞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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