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
一九三


  東山頭爬上了朦朧日影,看不真切,但燥熱無比,山區中霧氣蒸騰,沒有一絲微風,鳥獸的煩躁叫吼聲刺耳。在八月涼秋的山區中,沒有霜和凜冽的秋風,已經夠令人不安了,再加上沉悶燥熱,更令人六神不定,太反常了。

  一早,霧影朦朧,十丈外不見人影。但參天古林中,仍有人影飄動。

  非我人妖昨天已經走了,她的內傷不宜留下。文昌經一夜殺搏,一早練了一個時辰的炁極氣功,小睡片刻便恢復了疲勞。辰牌末,他離開樹上臨時居所,殿身結紮,開始他巡邏獵殺的行動。他不斷執行他的禁令,進入十里禁區的人,如果人數不多,他立下殺手。

  他藏好包裹,在枝梢上飛掠,像一頭大鳥和猿猴,遠出三里外,方飛落林下,自語道:「今天看他們派甚麼樣的女人來誘我這個淫賊?來吧!四五年沒親近過女人了,哈!哈!我這淫賊,卻未糟蹋過女人,太冤枉了。」

  他藉草木掩身,耳目全神戒備,繞走了幾圈,再飛躍上林,在另一座小山峽旁的矮林中伏下了。他那種林上林下亂繞圈子的走法,任何精明的獵犬也無能為力,加以他沒有任何應用物件落入九宮堡的賊人手中,山區中經常有其他的人活動,想追蹤他根本不可能。他機警絕倫,極少遊獵,總是找一處地方伺伏,人多了便匿伏不動,人少了便以電耀霆擊的辛辣兇猛聲勢出手,速戰速決,事後立即易地再伺伏,便不會陷入別人所設的陷阱中。這也就是黑旗令主未能誘他入伏的原因所在,同時也是十里禁區中仍能有人敢於進出的緣故,他一個人。畢竟難以照顧十里禁區的每一處地方。

  東面入山小道旁,暫時落腳的人最多,禁區之外,有十餘群江湖好漢結隊而居,他們都是聞風趕來的江湖英雄,希望能看到這一群武林罕見的奇異決鬥以增見聞。可是,他們輕易不敢進入禁區,始終沒看到任何動靜,只零星地從搜山隊的口中,知道些禁區所發生的駭人聽聞消息。碧眼青獅暴死的消息,昨晚便傳到了,這些江湖好漢們,皆十分遺憾未能親見這位宇內兇魔的死亡經過。這天一早,便有人發動由與雙方毫無牽連的人,組成廣大的觀戰團,傳出要求讓他們見識的訊息,希望亡命客准許他們進入禁區,指定一處地方讓他們集體駐留,絕不干預雙方的糾爭。但還未組成,暫時公舉的代表還未選出,黑旗令主的禁令已到,明天日落之前,不相干的人必須離開九宮堡二十里之外。

  這些人的前面兩里地,是無盡谷的英雄深入禁區兩里的營地,這處營地警衛森嚴,始終未受到亡命客的騷擾襲擊,亡命客似乎漠視了自己的禁令。

  一早,右方遠處四海神龍的帳幕中起了騷動。他們建有兩大一小三隻帳幕,昨晚趕到後匆匆紮營,不敢進入禁區,小帳幕內,住了兩位姑娘。

  四海神龍一早便起來活動筋骨,練他的家傳絕學天玄摧枯掌。驀地,美茹姑娘搶出帳幕,奔到氣急敗壞地說:「姨父,不好了。」

  「什麼?你說……」四海神龍驚問。

  「表妹不見了,兵刀暗器全帶走了,可能獨自闖禁區……」

  四海神龍大驚失色,大聲向附近的人叫:「快!準備進入禁區。」

  白衣龍女確實走了,她大病經年,功力並未復原,上十月到虎頭峰弔祭之後,歸來顯得生意全無。沒想到蔡文昌七月十五重出江湖的消息似春雷般傳到洞庭君山,在重生的喜悅和愛情魔力的驅策下,她迫不及待整裝就道,一家人晝夜兼程,趕到九宮堡。

  整晚她心潮起伏,無法入睡,最後她忍不住了,悄然起身踏著落月餘輝,走向霧氣瀰漫的禁區叢林中,像一個夢遊者,失魂落魄地投入危機四伏的野山荒林中。

  巳牌初,四周由高手組成的搜獵隊伺機持發,但九宮堡派出的領犬人還未到。這些領犬人須繞禁區外圍到達各組的地段,免得被亡命客發現。

  黑魅谷真的一幫助拳朋友,正由永寧向山區趕來。

  按計畫,獵隊須入夜時分候信立出發,沒想到永寧方向趕來了黑魅谷真,和由嵩縣方向趕來的煉獄谷群雄。

  煙霧瀰漫,濕氣甚重,愈來愈熾熱,反常的天氣,把這一帶山區籠罩在神秘的境界中,恐怖兇險的氣氛逐漸增強,每一個人的心頭,也似乎壓上了一塊鉛般沉重,也像是蒙上了一朵不幸的雲影。

  而對文昌來說,這是最理想的天候,他預感到自己的形勢越來越有利,沒有任何事物能拘束他的行動自由。

  近午時分,有發現了。

  一個白色的少女身影,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,看清人影時,相距已在十餘丈內了。

  那確是一個少女,朦朧中,可以看清她頭上黑油油的三丫髻,雪白的勁裝在白色的淡淡薄霧中飄浮,如虛似幻,籠罩了一重神秘的色彩。肩上劍穗輕輕地飄動,整個人像是從煙霧中浮現的幽靈。

  她的目光茫然,披荊分棘迎面匆匆而來,時走時停,時而凝神聽著,時而舉目遙望。

  近了,文昌逐漸移向她的進路方向,像一個伺鼠的靈貓,也像個充滿危險的惡煞幽靈魅影,沒有絲毫聲響發出。他心中不住咒罵:「來了,原來派這麼一個小女人來。常堡主,你已全盤皆輸。」

  接近至五丈內,他大吃一驚,心中狂叫道:「天哪!是她!她……她……不!這怎麼可能?怎麼可能?」

  對方似有發覺,站住了。他清晰地看到她那蒼白的清秀臉蛋,憂傷的神色楚楚可憐,太熟悉了,他怎能忘懷?正是七月十三日出現在招魂碑前的白衣龍女夏苑君。

  他僵在草叢中,白衣龍女正在他當面不足一丈,並不是虛影,更非眼花,不但可嗅到她身上所散發的特有少女芳香,他彷彿還可以聽到她的心跳和呼吸,是那麼真實,是那麼生動,擺在眼前的,是一個被焦慮憂傷折磨著的少女,是一個他最早接觸,也一度喜歡過,恨過的女孩子,絕不是幽靈,絕不是幻影。

  「這怎麼可能?」他在心中狂叫。

  一月前在招魂碑的景象,似乎在他眼前幻現。她低低地幽幽地訴說的心曲,她那被憂傷和希望所形成的臉上神情,交織成一個悔恨交加而哀傷欲絕的少女畫像,清晰地在腦海中幻現,天!她怎會被黑旗令主所利用?她怎會甘心如此下賤?她怎會忘了在招魂碑前吐露的心聲?

  「不!不可能的。唉!但願這是幻影。」

  他吃力地想,心中一陣亂。

  白衣龍女傾聽片刻,似乎定下心,再次舉步,掠過文昌的身側。假使文昌將手伸出,定可將她拉住,但他不言不動,似乎麻木了。

  白衣龍女已遠出三丈外去,他仍在心中狂叫:「不可能的,如果是真的,老天爺你太殘酷了。」

  事實擺在眼前,確是白衣龍女,他殺了喪門煞,化裝易容以喪門煞的身分參與了大會,黑旗令主說派女人來引誘他上鉤,女人果然出現了。假使白衣龍女不是黑旗令主派來的,她應該知道不許進入十里禁區的禁令。

  他呆在那兒,目送白衣龍女的身影消失在霧影中,突又一咬牙,說:「功敗垂成,我只好放過這次的機會,但今晚到九宮堡搗亂之舉,必須依照計畫進行。」

  他決定放過白衣龍女,不和她接觸,黑旗令主的毒計成空,只因為他曾經在招魂碑前聽到白衣龍女的心聲,但不願傷害曾經愛過他的女孩子。

  但他不由自主,悄然前掠,盯在白衣龍女的身後,看她有何舉動。

  白衣龍女的耳目修為,無法發現身後有人,像個心智已亂的人橫衝直闖,時定時停,全身尋覓文昌的蹤影。

  文昌跟了三里地,到了一座山丘的頂端,山頂古松密佈,沒有風濤聲。林太密,十丈外看不清人影,而且淡霧整日不散,影響了目力,他不得不更為小心,向前接近至五六丈之內。

  驀地,他取出了三把棱形小刀,心說:「殺!絕不放過。」

  白衣龍女正走間,突然站住了。

  前面丈外,松樹上飄下三個黑衣中年人,是九宮堡派來潛伏的高手,把守在這一座山頭。

  文昌對這種三五人為一組的潛伏等候的人,有時加以剪除,有時又輕易放過,這些人身手並不太高明,等於是伏路小賊。

  文昌為了增加九宮堡惡賊的精神壓力,故意讓他們留在禁區中,他們根本無法發現文昌的行蹤,無法稟報消息,無形中反而提高了文昌的神秘感,證明文昌在搜山隊和潛伏小組的追索下,依然來去自如神出鬼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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