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 |
一五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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鷹爪周誠額上直冒汗,屏息著說:「蔡兄是江湖奇男子,必定是有客人海量,小丫頭任性無知,已經自食其果,大病在床,已是半條命的人,後悔不迭。紀家請求蔡兄給他們一次洗面革心的機會,從此閉門靜思己過,不論人非,希望蔡兄指定時地,讓他父女登門負荊請罪。蔡兄,殺人不過頭點地,他們既然知道悔改而願意登門謝罪……」 文昌乾了手中一碗酒,接口道:「也好,蔡某並非窮兇極惡之徒,請周師父告訴他,謝罪的事免了,今後,漢中府紀家再有任何惡跡出現,休怪蔡某心狠手辣。」 鷹爪周誠大喜,離座行禮道:「蔡兄海量不究,兄弟心感,先行謝過。」笑向漢江禿蛟道:「凌兄,受人之託,忠人之事,在下須轉告紀家令他們放心,先告罪一行,日後再至寶舟專誠來請諸位至蝸居小飲……」 漢江禿蛟站起留客道:「周師父,急不在一時,何不把盞小留?難道說,認為兄弟招待不周嗎?」 「豈敢豈敢?在下今晚確是另一要事,後日當設宴促駕。」鷹爪周誠一面說,一面倒了一碗酒,向文昌舉碗道:「今晚褒城閻王溝司馬山主派人前來知會,兄弟不得不虛與委蛇,恐怕明白無暇前來拜會吾兄,故於後日……」 漢江禿蛟神情一冷,突然插口道:「周師父與活閻王司馬奇有交情?」 鷹爪周誠搖頭苦笑道:「不!去年咱們為了他在本府作案,曾經拼過命,後來由西北鏢局的冷劍湯義出面排解,不了了之。」 「那麼,他為何又派人前來知會?」 「據說,有一位姓施的致仕官員攜家走棧道入川,他們要留下這一筆油水,派人前來知會,希望漢中府的人不要出面為難,答應……」 文昌越聽越心驚,但不動聲色,突然插口道:「周師父,所說的姓施官員,是指前西安府的右參政?」 「大概是罷。蔡兄知道這事?」 「當然知道,周師父準備如何答覆?」 鷹爪周誠搖頭苦笑,說:「司馬山主如不在府城左近出手,在下管不著,即使要管,周某也無此能耐。」 「周師父對此事持何種看法?」文昌問,他心中在打主意,暗作決定。 但他知道,今後麻煩大了,不出面是不行了,施家父女前途多艱。 鷹爪周誠哼了一聲說:「只要司馬山主不在本府附近傷天害理殺人越貨,在下不願自討沒趣,再說,誰教姓施的曾是朝庭大員?這就夠了,用不著為他們惋惜。」 文昌雙目神光倏現,問:「閻王溝的使者還在嗎?」 「目下仍在舍下。唉!蔡兄與施家……」 「請轉告來人,施參政乃是我亡命客的獵物,任何人想岔出一枝,咱們將有人刀頭濺血。在下走的是斜谷古道,從連雲棧出褒城,就是要在入川要道上等候下手。司馬奇如果不想自找麻煩,叫他放手不可沾手染指。」 鷹爪吃了一驚,說:「糟!他們準備明日午間動手,將人劫往閻王溝,這時要使者轉告,豈不太晚了些?」 文昌推椅而起,向漢江禿蛟說:「凌兄,勞駕派人取在下的琵琶和一百兩銀子來,在下須立即上道,快!」 「蔡兄,按路程,這兒到褒城是五十餘里,出去很晚了。」鷹爪周誠說。 「在下要到閻王溝。」文昌簡捷地答。 「請聽我說,由周某火速打發人回報,同時蔡兄如果用每一時辰二十里的腳程先趕至設伏地,比到閻王溝要人好多了,閻王溝中好手上百,進易出難哩!」 「設伏動手處在那兒?」 「在城北三十多里褒河峽谷中,那是不太險峻的棧道,但相當危險,一面是絕壁,一面是亂石奔流。那地方很易找,曹操在石上留了『滾石』兩個字,不需問也找得到。」 從漢中到褒城,都是平原。褒城正是南北棧道的分界樞紐,東北的斜谷古道也在這兒會合。古道終點褒谷在縣北五十里,閻王溝正在後的西南面,南距設伏處只有十多里,對方早該準備停當了。文昌往上趕,必需先經過設伏處。 他總算不虛漢中之行,假使沒有遇到漢江禿蛟,必將終身抱撼,他萬萬料不到有人在途中動手打施家的主意。 破曉時分,他先到了褒城,兩個時辰,他一口氣將近趕了六十里,說快不快,但也有點累了。 活閻王司馬奇,算起來是黑旗令主的死黨,五丁神曾經概括地告訴過文昌,所以文昌心中甚為焦急。 到了褒城,他放了心,三十多里要是真正趕路,只消半個時辰,距午間早著哩。他決定宰了活閻王,先樹下威望,沿途必定方便得多。 他心中有點委決不下,就是沒有人可以出面明助施家保鏢,假使闖過了這一關,按理,他向施家動手不過是舉手之勞,怎能一直往下跟而不下手? 「管他呢!到時再說,也許我可以假裝受傷,找到未能及時下手的藉口,啊!我必須先找一把趁手的兵刃了。」他心中在暗自打算。 褒城,是一座平原上的古城,一片平原廣野。向北望,十里外便是無盡的高山。平原上,麥浪飄搖。東面是褒河,滾滾南流。 這兒是古妖姬褒姒的家鄉,據說,褒城的美女天下聞名云云。 縣城並不大,褒河的對面山腳附近,山居的土著倒是相當多的,隔河相望,全是一列列的土窰洞,有一條木橋方便人客,無形中將城和鄉拉在一塊兒了。 文昌到了北街,遠遠地,便看到了一間打鐵店的招牌入目,上面刻著字:「褒城鐵店。專門打造耕具蹄鐵,精煉琢磨兵刃暗器。」 大門左右,貼了一副龍飛鳳舞的對聯,寫的是:「手藝天下聞,漢中第一家。」口氣確實不小。 鐵店前半段是貨架,後半段是鍛爐和原料場。 右側臨街處,也建有一座煉爐,皮風箱呼呼,炭火熊熊,一名赤膊師父和一名小後生,用大小鐵鎚叮叮噹噹敲打了一具大鐵耙,由師父鉗住快冷了的成品,往黃泥水中淬火,「嗤」一聲濃密的白色水霧蒸騰。 文昌一身青直裰,肋掛小包裹,大踏步進了門。他人生得俊,個兒高大,儀表非俗,青布直裰掩不了他的英風豪氣。店主人眼睛夠利,迎上含笑道:「客官好早,請裏面奉茶。」 文昌抱拳為禮,說:「打擾了,小可要買一把劍,可肯讓小可一觀?」 「客官請看貨,請問是打造嗎?」 「不,小可要趕路,要現成的。」 店主走到兵器架旁,扭頭打量了文昌一眼,淡淡一笑,不去架上取掛在架上的劍,卻拉開了一邊長櫃門,伸手虛引說:「客官請任意挑選一試,看看可有趁手的?這裏面是百煉上品,最輕的六斤四兩,最重的九斤九兩。」 六斤四兩的劍,劍身薄而窄,但只能走輕靈,不能使用格架攔托,通常是高手名家使用。九斤九兩的可以擋硬傢伙用,使用起來勢沉力猛,大多是練劍有成的好手所用。但一般來說,即使是三流人物,也喜歡使用六斤四兩的劍,因為臂力不夠,而且可以充充名家,只消唬唬不懂拳腳的人就成。 櫃中共有十幾把連鞘長劍,其中一把裝飾得十分美觀。鯊魚皮鞘,雲紋鍍金護殼邊。上護偃半圓,下護鍔突出便於架托。鑲銀纏絲靶,青銅雕花雲頭,大紅流蘇,絲條纏蛟筋掛帶。另一把擱在一旁,黑木旁鞘,外罩綿蛇皮,蛇皮斑斑剝剝,破爛處顯出裏面的木胎,難看的要命。鞘尖是銅絲一般的鞘箍,護鍔是同料的八葉內弧;也就是說,錯字決可以趁手,卻無法扣托。靶也是同質的奇怪金屬,似鐵非鐵,似銅非銅,是連劍鑄成再刻花的,刻的是拖了一條怪尾巴和一隻腳的六隻雷鳥,怪尾巴形成奇怪的握紋,正反皆可握實。雲頭上未飾劍穗,蹩腳之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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