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
一四三


  寨堡中一燈如豆,小頭目的住處在最後一座屋中,別認為做強盜的人都是闊佬,絕不是大秤分金子分金帛隨意可得的快活人,他們同樣苦,只不過是有時享受而已,小強盜的真正痛快時候並不多,這小頭目的住所,也不過一炕一被而已。

  文昌潛入堡中,先制昏了守衛小賊,進入了小頭目的住房,關上房門挑高燈蕊。他一身夜行衣,頭上戴了只露出五官的黑頭罩,像一個高大的黑色鬼魂,無聲無息地走向下面並未生火的土坑。

  小頭目睡得正沉,一杯茶突然潑在他的臉上,驚得他一蹦而起,還弄不清怎麼回事,脖子上已扣上了一隻大手,低叱入耳:「老兄,清醒清醒。如果你不想死,切不可大驚小怪叫嚷,咱們好好商量商量。」

  小頭目只驚得毛骨悚然,脖子上的大手堅如金石,炕頭燈光明亮,眼前出現一個雙目如巨的黑衣怪物,一把光耀耀的小劍,抵在他滿是胸毛的心口上,他的膽子即使有天大,也不敢聲張叫嚷,臉無人色地說:「有話好說,尊駕請明示來意。」

  文昌在炕上坐好,笑道:「老兄,徐大寨主庫中金銀堆積如山,八輩子他也用不完,堆在庫中長霉,你說多可惜?所以在下找你老兄商量商量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是打秋風來的?」

  「不!打秋風用不著動兵刃,打窰子上線的。徐大寨主的金銀太多了,用不完,咱們要幫助他,假使他不肯……哦!他會肯的,在下相信他會瞭解我幫助他的誠意。」

  「你想怎樣?」

  「老兄這兒設有極秘密的音號通信息玩意,只消出十萬火急的警號,那麼,徐大寨主必定親自趕來迎接。呵呵!他不來便罷,來嘛在下得好好幫助他。老兄,警號的機捩在炕後,是你自己來呢,抑或要我自己動手?呵呵?我相信你老兄的手腳不成不廢,定然用不著在下多事的。」

  小頭目死盯了文昌一眼,然後伸手到炕後去抓一個鐵把手,手剛與把手接觸,文昌卻伸手按住笑道:「老兄,如果我是你,就不會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。當來的人不是徐大寨主時,我想,你自己當然能想到後果的。一刀割掉腦袋,也是人生一大快事,假使一刀沒砍掉,或者只砍掉五官弄斷手腳筋,那才糟哩。」

  小頭目長吁一口氣,無可奈何地說:「假使寨主今晚喝醉了,將派三寨主前來迎接,在下豈不是死得太冤?」

  「放心,哈哈!徐大寨主前天在西安府城鬼混,今天申牌左右方趕抵大寨,累得要死,怎會喝醉?」

  小頭目一咬牙,將把手向下一扳,苦笑道:「反正我這條命已操在閣下手中,你瞧著辦好了。身為強盜,不死於格鬥中,將生死命交付寨主來與不來,未免太笑話了。」

  「人的生死就是這麼一回事,一舉一動皆可決定自己的命運,你何必發牢騷?」文昌若無其事地答。

  寨堡中沒有通向山寨的暗溝,藏著串抵半山另一座寨堡的牛筋索,把手一扳,半山的寨堡便有警鈴發響,再出堡中的人拉動通向山寨的另一條牛筋索,示知看守速通知寨主,說是山下來了投奔山寨的武林高人,平時傳警,白天使用牛角傳音,夜間則舉火示警。

  皆因太白之狼是黑旗令主的忠實爪牙,而九宮堡的高手們經常做不速之客,他為了表示自己的誠心,所以設下這種傳遞消息用具,以便專程下山迎接。如果不是身分甚高的人,是用不著這玩意的。

  不久,炕下傳來了一陣刺耳的拉鈴聲。這是說,寨主正率人迎下山接來客了。小頭目吁出一口長氣,說:「大寨主下來了,太白山寨在下也無法待下去了……喂……」

  文昌突然一掌斜劈,擊中小頭目的耳朵,人應掌昏迷,然後將人綑上,塞在沒生火的炕內,閃身外出。

  他知道山寨有兩三百兇悍的強盜,自己人孤勢單,山寨中機關密佈,冒險進入太過兇險,所以要誘太白之狼下山,在山下動手。

  寨堡中本有少些金銀,但他不想去搜。同時,他恨透了黑旗令主,要不擇手段拔掉令主的爪牙,只要有打掉令主的機會,他絕不會放過,剪除羽翼,不啻在令主的臉上塗顏料,何樂不為。

  真巧,遠處一個賊人,正高舉燈籠,引著三名客人入山,正走向山下第一座寨堡,這座寨堡,也就是文昌佔據的一座,二十名賊人皆被制住,連看守和暗樁全沒有了。

  這三位客人,正是極樂僧的得意門人玉面虎顏如玉、邠州名武師行客童寧、太白山西麓號稱太白山之霸孽龍姜貴,趕上了。

  太白山縱橫數百里,東面是太白之狼佔山為寇,西端是孽龍姜貴藏身之處,但這傢伙並不是強盜,兩人之間倒有深厚交情,身分一明一暗,同樣不是東西。也由於一明一暗,利害衝突不多。

  玉面虎走得慢,上次沒趕上禹王溝之鬥,也沒趕上洛陽的風雨。

  極樂僧扔下他先趕向長安找蔡文昌,叫他隨後趕來,他卻在鄭州找上了美嬌娘快活,沉迷在溫柔鄉中,等他聞聲趕到洛陽,洛陽風雨已歇,師父極樂僧不知溜到何處去了,他只好在江湖流浪,把蔡文昌恨入骨髓。

  蔡文昌逃出祝府,祝府被一把無情火幾乎燒完。鎮中原吳勇傳出文昌傷在冷蠍高飛之手,可能葬身火窩的消息,但江湖朋友不見屍體不死心,未證實之前當然存疑。上次文昌死在碧眼青獅之手的消息,事後證明無稽,這次也難令人信服,信的人不多。玉面虎不信,他要找文昌報西安府被辱之仇,到了太白山,自然要找老夥伴太白山之霸孽龍姜貴,孽龍便帶他到太白山之狼處盤桓。三人都是要犯,白天不願自找麻煩,晚上趕來了。

  文昌到了堡後,先看清了附近的地勢,找來一把單刀。小賊們都用刀,他找不到可用的劍。

  來路的方向有火光出現,山上也下來了五個黑影。有點不妙,怎麼上下都來了人?有火光,他可能要露出廬山真面目了,他的飛刀和三棱銀羽箭,在江湖出了名,假使在火光下發出,勢必暴露身分,如果不用暗器人多了麻煩得緊。

  他將頭罩緊了緊,冷笑道:「不用暗器,我同樣可以打發你們,如有必要,露身分並無不可。」

  山上的人來得快,距他站立的樹下已是不遠。

  堡前,突然傳出大叫聲:「不好,有人挑了咱們的垛子。快!舉火傳警。」

  糟糕!身後的寨堡火光大起,先到一步的引路小賊已發現堡中無人,在堡牆上早有準備的柴草堆上燃起了警火。

  五個輕裝大漢外披大氅,恰好奔到樹下。

  文昌知道,想秘密行事已經不可能了,突然閃身掠出,迎面一站。他還不想暗中下手,要用光明正大的真本事在太白山揚威。

  五大漢魚貫向下飛掠,剛聽到下面的人聲。火光剛升,眼前便出現了戴頭罩穿夜行衣的怪人,在前面突然現身,領先的太白之狼吃了一驚,向旁一飄,剎住了身形,厲聲大喝道:「甚麼人?為何如此打扮?」

  文昌一聲不吭,手一順,藏在肘臂後的單刀亮出,仍站在小徑上屹立如山,不言不動。

  「奸細!」另一大漢叫,拔劍搶出又吼:「亮刀,朋友,是……」聲到人到,已撲近文昌身前八尺。

  文昌身形倏動,邁出兩步便面面相對。大漢的劍頭才離鞘,才想剎住身形,文昌已到,單刀發出奇嘯,劈面就是一刀,接上了。

  大漢來勢太猛,也沒有料到文昌在寨主和四名高手之前,不但不逃命,反而不退反進,但見人影一晃,刀光突現,刀風亦到,百忙中閃身撇劍,要震開劈來的一刀。

  文昌已志在必得,身形快,刀招狠,部位準,在劍身撇到之前,已經貼身搶入,從大漢身後掠過,突然屹立在大漢身後,單刀橫置身前,刀身的鮮血觸目驚心。

  旁觀的人就看到刀光一閃,人影乍合乍開,如此而已。

  大漢的劍在文昌身後飛過,半分之差,沒夠到,他自己卻向前衝,衝出八尺,突然身軀向右一扭,劍勢將他的身軀帶得向後旋轉,腳下大亂,身軀亂晃,劍突然脫手,翻騰著飛出三丈外。

  「啊……」他突然狂叫,想挺腰站穩,卻慌忙栽倒,用顫抖的手摸向腸子外冒的右胸側,略一掙扎,終於寂然不動了。

  變化太快,太突然,誰也來不及出手搶救,也弄不清是怎麼回事,黑夜中看不清雙方交手的格式,大漢中刀後片刻慘叫栽倒,可知文昌這一刀確是極快極狠。

  最先發話的大漢一聲怒叫,脫掉大氅扔在路旁,拔劍躍出叫:「好傢伙,你這見不得人的無名狗,竟會鬧到我太白山來了,本寨主要抓住你銼骨揚灰。」

  這時,火光大明,從堡內奔出十多名引領玉面虎上山的小賊,十幾支火把通明,無所遁形。這位寨主生得尖嘴縮腮、灰鼠鬚、綠眼,狹額、身材乾瘦,正是大寨主太白之狼徐鍾華。

  玉面虎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,緊隨著孽龍姜貴奔到,在火光照耀中,飛搶而出叫:「甚麼人敢在山寨鬧事?」

  但太白之狼已不聽他的,挺劍衝上,攻出一招「飛星逐月」,兇猛地撲上,劍虹乍吐。

  文昌一聲長笑,單刀疾揮,「錚錚」兩聲清越的金鐵交鳴乍響,火星飛濺,連攻兩刀。

  人影乍分,兩人半斤八兩,各向旁飄八尺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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