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
八八


  姑娘許久方平靜下來,又道:「爹已看破世情,早些日子便打算返回城都故鄉終老園林,我家薄有田產,足以安居。爹心中不以丟官為憾,卻以未能將秦王府幾個可惡中官參倒為民除害而不安,耿耿於心,前些日子,厲家派人上門要以一百兩黃金買我的宅院,爹不肯,但一天必有三五群官兵和豪奴上門找麻煩,聲言將以慘烈手段報復。爹為了家中老幼的安全,也無處投靠,只好忍痛搬出,將宅院奉送與厲家。過幾天使可以啟程返鄉,初春裏蜀中棧道不好走,但爹又不能在府城久留,此行吉凶難料,唉!真是生死由命!人力不可回天!」

  文昌默默地躺回床上,眼前幻出奇異的形影。起初是觀音大士的像,臉上呈現聖潔和悲天憫人的笑容,頭部出現一圈耀目的榮光。漸漸地像變了,變成施姑娘,她正以天真無邪的笑容凝視著他。驀地,映象消失了,出現了一個惡魔般的人形,有八分像尖嘴猥瑣的厲家少爺。

  他張開虎目,一切幻象消失了,他坐起脫口切齒叫:「你非死不可!」

  他的叫聲來得突然,把姑娘嚇得失手將女紅跌落地面,她按下他,無比關懷地問:「你怎麼了?安靜些,你定然心中煩惱,不必胡思亂想了。哦!先吃些參湯。」她取過參湯湊到他口邊,黛眉深鎖,憂形於色。

  文昌接過一口喝乾,平靜地道:「施姑娘,吉人天相,我虔誠地祝福你。」

  「我也祝福你,祝你早日痊感。」她見文昌語音清晰並無昏神之相,大為寬心,無邪的笑容重現。

  ***

  夜來了,新日已落下西山,寒風凜冽,但天空星光閃爍,難得的寒冷淒清之夜。

  三更初的更鼓響起,房門響起輕叩聲,那是兩位姑娘在夜間最後一次前來探問病情的時刻。

  沒有回聲,文昌今夜似乎入睡的早。

  叩門聲響了三次,房門終於悄然推開了,輕輕的腳步踏入房間。

  房中銀燈高挑,但沒有文昌的身影,床上也沒有他,掛著的劍不見了。衣靴全沒有了。妝臺上,擱著一張潔白薛濤箋,上面有字。文房四寶排列得整整齊齊。硯臺水跡未乾。但已洗掉了墨蹟,留字的人是經過細心安排了的。

  姑娘驚叫一聲,奔到妝臺拾起薛濤箋,就燈光下細看。箋上寫了工整的行書,她唸道:「給敬愛的善良小姑娘……天!他……他走了。」

  小菊趨近,急問:「他寫了些什麼?」

  姑娘定下神,往下唸:「文昌身受鴻恩,沒齒不志,容後圖報,祝福你。」

  她在燈下焚掉留箋,在觀音大士的像前虔誠地跪下。

  ***

  右參政厲大人將施宅弄到手,心滿意足,兩天前已經將家小從樊川遷入新房,保鏢教師爺玉面虎也來了。

  樓上燈火漸熄,只有近花園的書齋有燈光,尖嘴突眼腮上無肉的厲大人,正與兩名家丁在內巡視,不住撚著頷下一縷灰色的山羊鬍,得意地逐櫥巡視他做官多年所獲的珠寶古玩。整座書齋已經變了樣,書少,珠寶古玩卻多,成了藏寶庫了。

  府中有派定的執役下人,有他花錢買來的奴婢,現有以重金禮聘而來的護院教師爺,但他們住在左右的偏室內,只有兩名守夜不住左右巡視。

  兩名守夜腳跟腳,不提燈籠,刀隱肋後,前後相距五六丈,正從右側走前繞至後花園。

  文昌伏在一株樹杈上,等兩名守夜通過後,飄掠而下,一掌劈向第二名的耳根,人應手而倒。

  第一名巡守聽到後面有響聲,單刀一順,倏然轉身。轉得好,一把明晃晃的劍尖,已經點在他的胸口上,眼前站著一個高大的黑影,低沉而清晰的喝聲入耳!

  「老兄,不叫,死不了,叫,你的命我買下了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……」守夜人冷汗直流,恐怖地問,手上的刀還未完全握實,半舉著不敢亂動。

  「老兄,厲大人目下何在?」

  守夜人用手向遠處的大樓指了指,道:「二樓書房,還沒睡,就是有燈火的那一間,快回房了。」

  「轉身!」

  「饒……」

  「放心,絕不殺你。」

  守夜人渾身顫抖,恐怖地轉身。「噗」一聲悶響,左耳門挨了一擊,倒了。

  文昌將人拖至樹下,解他們的衣帶綑了手腳,按在樹上綁牢,藏了兩把單刀,向大樹掩去。看看四周並無暗椿,便飛躍而上,一點外欄,閃在廊內側一扇長窗下。

  厲大人和兩名健僕到了一座壁櫥下,伸手摸娑一座精工雕嵌的夔雲雷紋小金鼎。這種金鼎,是香猊鼎的一種,只能擱在客廳燃檀香之用。他就燈火下細看手指頭,看到手指上有些許塵埃,沉下臉叫:「傳張福,這懶狗可惡,金鼎根本沒加以擦拭。」

  「是!老爺,小的立即將張福傳來。」一名健僕躬身答。將手中銀燈置好,急步疾超齋門。

  門不等他拉,悄然而開,三名蒙面人一閃而入,手中寶劍閃閃生光。健僕大驚失色,狂叫道:「老爺……啊……」一把長劍已貫入他的咽喉,叫不出來了,淒厲的叫聲只在喉中梗塞。

  「誰都不許聲張,不然他得死。」為首的蒙面人低喝,露出外面的一雙大眼寒芒冷厲,一閃即至,劍尖已指向厲大人的眉心,劍尖上的冷電,把厲大人的眼睛嚇得幾乎要突出眶外,渾身發冷。

  「你……你是……是……」

  「閉嘴!等會兒你便會知道了。」蒙面人冷叱,然後向兩名同伴揮手。

  一名蒙面人上前將一團破布強塞入厲大人的口中,綁了雙手,低叱道:「乖乖跟我來,希望你不要我把你當死狗般拖著走。」

  另一名蒙面人走到驚呆了的健僕身後,一掌劈下,應掌倒地。再一手一個將兩名健僕塞在一個大箱內,著手去櫥架上抓寶玩。為首蒙面人收了劍,道:「且慢!等會兒再來搬,要等顏師父過目。李老弟,你去通知瑞成兄,五更初備好車馬,五更三點出府走南門。目下時光足夠,叫他們找快活去,注意的是,許玩不許帶,玩後滅口。」

  樓上共有四間大廳,廊柱林立,內廳在樓後,兩人押著厲大人疾趨內廳,所經處不論是廳房走道,皆可看到一些蒙面人在活動,不時傳來兩聲婦女的咿唔聲,大概是被人捂住嘴,叫不出聲來。

  內廳燈火大明,八名蒙面大漢杖刃屹立,中間坐了七名婦女,一個個衣裙零落,酥胸半露,玉腿隱現,花容失色,在地上不住抖索。

  「先吊他起來。」為首蒙面人指著厲大人沉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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