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亡命之歌 | 上頁 下頁
六〇


  兩個老花子扭頭一看,果然是個老尼姑,雖則已不是原來的年輕尼姑,但他們已是驚弓之烏,看了尼姑便心驚膽跳。千面師太的化裝易容術。天下聞名,她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改換臉容身段,甚至變換身分,但大都以尼姑的身分遊戲人間,甚少變成其他男女的形狀,所以兩人一見老尼姑出現,不管是真是假,已經心驚膽眺,顧不得身上疼痛,撒腿便跑。

  文昌也嚇了一跳,怎敢逗留?向大街如飛而去。

  兩個老花手分開走,往人叢中一鑽,在片刻便無影無蹤,把文昌撇掉了。

  文昌不見兩個老花子,便往長安酒肆方向走。他必須入城,想起了酒肆前的車轎,他心中一動,便向酒肆前走去。

  將風帽拉下護耳,只留眼鼻,不怕被人看出真面目,可且衣著已經換過了,誰會認出他是不久前在酒樓出現過的蔡文昌?

  八仙宮前人潮依然洶湧,但啟程返家的人比較多。車轎在一些健僕的招呼下,紛紛駛至廟前廣場停下,迎接廟中出來的女眷。

  文昌的目光,在車轎上轉。車轎上,前面和側方飾有一些圖案和姓氏,那豪門家族的標記,和官位的特有裝飾一看便知。

  車聲隆隆,三部輕車經過廣場,魚貫停下每車的左側皆站了一個體面的中年僕婦,正在拉開車門放下踏凳。

  車是輕便的雙頭馬車,刻有素獅頭飾物,繡帶青幔十分神氣,淡藍色的車身十分扎眼,一看便知是四、五品大員的輕車,而且是文官的輕車。那時,武官極少乘車,也不許坐轎,必須騎馬,免得忘了騎射。

  文昌心中一動,便轉身向長樂門走去,一面拾了一根小木根,用小飛刀削成兩段小木針備用。

  在距城十來丈處,他慢慢往回走,城門口進出的人,全在官兵監視之中。

  車聲隆隆,三部馬車到了。

  文昌回身便走,等到車到身後,突然右手輕揚,一枚木針脫手飛出,貫入一匹健馬的前肋下。

  「希聿聿……」健馬長嘶,一陣急蹦。

  掌鞭的中年車夫吃了一驚,「叭叭」兩聲響鞭,猛地剎車勒韁。但馬兒負痛,且木針貫入肉中,鞭聲怎能制止?立即發起瘋來,瘋狂地蹦跳,另一匹馬也驚慌地亂衝,人群大亂,車廂狂搖。

  「哎呀……」車內的女人們鬼叫連天。

  文昌在千鈞一髮車兒行將傾覆的剎那間搶出,一把逮住馬絡頭,順手拔下木針,運神力一拉絡頭,伸手輕撫馬頭,馬兒蹦跳漸止,他始抬頭向臉無人色的車夫道:「老兄,你這匹馬發了性,不好料理。」

  「真糟!這畜牲可惡,大概是想要我的命。」車夫叫。

  文昌帶住馬絡頭道:「不要緊,我替你帶住,入城再說,切不可驚嚇了車中的女眷,走!」

  車夫喘出一口大氣,苦笑道:「真見鬼,平時這畜牲從沒出過毛病,偏偏……」

  「老兄,別埋怨啦!走。」

  車夫鬆了剎車橫木,道:「謝謝你,老弟,有勞了。」

  文昌拉住馬絡頭,向前走,馬車緩緩奔向城門。城門十餘名官兵遠遠地看見馬車駛來,向出入的人叫:「右參政張大人的車子要進城,閒雜人等讓開迴避。」

  人群中分,官兵們也左右移動,三輛馬車駛入城,進入了東大街。

  文昌直等離開城門三二十丈,方放開馬絡頭道:「老兄,小心了,這匹馬還不能安靜,怕要出事,依我看,你還是下來帶著穩妥些。」

  他不待車夫答話,舉步走了。

  ***

  西安城府的人,如果有人問起,簡稱府城,再問,他們乾脆叫長安城,不會有人稱西安,不習慣。長安城確實繁華,東大街是商業區寬闊筆直的街道,行人似蟻,中間車馬往來不絕,不愧稱西疆第一大城。

  文昌邁開大步往城中心走,直奔鼓樓。已經是近午時分,距約會之時已是不遠。

  宏麗的鼓樓聳立在市中心,裏面住了一些管理更夫的小吏,閒雜人等不許在附近逗留。

  文昌在南面臺階上留下了暗記,便往南門大街右前走去。本朝之前,鼓樓舊址本在皇城之內,城縮小之後,卻成了市中心區,北大街不遠處,可以看到新王城的城門,禁衛軍盔甲鮮明,氣象萬千,任何人想在這兒生事闖禍,準倒霉。

  這兒沒有歇腳的地方,北大街是官吏豪門的大宅第,其他三條大街都是商店,難道倚門坐等不成?他找不到歇腳處,信步往西走。

  西大街右首轉角第一家,是一棟巨大宅院,與左首北大街的一幢有石獅牌樓的巨廈毗鄰。這間宅院門樓高聳,臺階甚高,左右安了兩座紋雲石鼓,三座門,大門內照壁上塑了四個大字:福星拱照。側門半掩一個中年門房在臺階上悠閒地走動。

  「這大概就是吸血鬼姓封的宅院了。」文昌想。

  第二家,也是巨型宅第,前面有半畝大的廣場,栓馬柱、停車場,十分氣派。廣場外靠街一面,高高建起一座牌樓式的外廓門,兩側各插了一面大旗,綠底、紅字,字是「京師蘭州,湖廣大同。」

  「神槍飛虹,無遠不屆。」

  牌樓上的橫額,四個朱漆大字十分醒目:「西北鏢局」。下面也有四個小字:「長安總局。」

  文昌哼了一聲,自語道:「這位鏢局主口氣不小,過幾天我要和他算算早些天的賬,我蔡文昌豈是怕事的主兒?」他的目光轉向北大街吸血鬼的左鄰瞧,心說:「那就是倒霉致仕的右參政施若葵的家,垮了臺氣派仍在,唔!從這兒向吸血鬼下手,太妙了。」

  他向西北鏢局走去,有意無意之間,打量著四周的形勢,留意封家和西北鏢局出入的人物。

  八匹健馬從王城中奔出,在施家停下了,八名雄健的官吏全身披掛齊全,雄赳赳進入了施家的大門。

  文昌不管施家的事,他從封家的大門口信步到了西北鏢局的牌樓。牌樓附近,三名鏢局的伙計正在附近眺望,有意無意地瞥了文昌一眼,互相一打眼色。

  文昌肋下掛了小包裹,背著手踱著方步,狀極悠閒,目光在兩棟巨廈間流動。他的衣著不寒傖,並無可疑之處,只是,他不該仍然放下掩耳,只露出眼鼻,這便有點不對勁啦!城內風不大,何用掩耳?

  對街一間店舖裏,一個老尼姑正在向掌櫃化緣。

  蹄聲如雷,五匹健馬從東大街衝到,馬上騎士皮風帽,皮外襖,天藍色披風,腰懸長劍。馬到,一聲吆喝,馬兒剎住蹄,緩馳而入。牌樓下出現兩名鏢局伙計,將眾人迎入,騎士一躍下馬,由店伙計牽走座騎。

  文昌站在牌樓側方,心說:「這些傢伙一個個面色猙獰,傲氣沖天,怎麼看也不像是善類。」

  他重新舉步,正待穿過西北鏢局的大門。驀地,他站住了,右肩搭上了一隻大手,力道不輕不重,指尖扣在肩井穴上,如果有所異動,大手的主人必定加上重勁。

  他一面運功護身,一面扭頭向後瞧。大手的主人是西北鏢局的一名伙計,正向他冷笑發話:「老弟,幹什麼的?」

  「老兄,走江湖的,放手。」文昌冷冷地答。

  「踩盤子麼?你該將招子放亮些。」伙計問,手上下了三分勁。

  文昌火起,這傢伙竟將他當作探道踩盤子的小賊,未免太可惡。他重重地哼了一聲,說:「老兄,你應該將招子放亮些。放手!」

  伙計怪叫了一聲,說:「喝!你小子教訓起大爺來了?」

  ***

  西大街的另一端,街道中出現了黑鐵塔高大的身影,粗大的長鞭圍在腰上,人高馬大,在街心比常人高了一個頭,宛如鶴立雞群,十分觸目。他背上居然背了一個小包裹,天青色勁裝,外披褐直裰,長鞭便纏在直裰外,比往昔整潔些,不再像個落魄江湖人了。

  文昌並未發覺黑鐵塔正大踏步向鼓樓趕,他要應付西北鏢局的伙計。這時,廣場內搶出另三名伙計,要看看誰在鬧事,文昌火發,但仍未發作,冷冷地說:「教訓你並無不可,鬧市大街之上,尊駕出手攔截行人,是否挾西北鏢局的威風欺負人?閣下這種態度怎像個生意人?太不像話!」

  伙計大怒,怪叫道:「你小子前來踩盤……」

  「呸!閉上你含血噴人的狗嘴。」文昌搶著叫。

  伙計還沒作聲,搶近的另三名伙計大嘩,怒叫著撲上,聲勢洶洶。抓住文昌的伙計一聲怒吼,右手全力一扣一扳,左手一掌削出,劈向文昌的左耳門,要下手制人了,劈耳門可令人昏倒,扣肩井更是制人的重手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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