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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六


  ▼第五章 武林烽煙

  蔡文昌為了保命,迫不得已藏入在右壁後出手偷襲,但他在出劍之前,仍出聲先打招呼。老道功力雖比文昌高得多,但反手仍然差勁,去勢太急,想躲也來不及了,一擊而中,含恨九泉。

  神秘的黑衣美女人突然出現,她那照人的容光和高貴的風華,令從未與女人接觸過的文昌手足無措,不敢和女人那水汪汪的,令人心動的目光相對視,詢問的聲音也極不自然。

  黑衣女人微笑接近,香風在空間裏蕩漾,走近老道的屍體前,甜美的聲音響起:「少年人,先將這屍體拖入藏起,不然會引起他的同伴找來,得趕快些。」

  文昌猛省,火速將屍體拖入壁角,黑衣女人又說了:「少年人,你的膽子不小,敢殺雲臺觀的老道,你不怕日後麻煩?」

  文昌看不出黑衣女人的年齡,只知不會超過二十,二十歲以下的女人,不會有如此肝火,如此大膽的身段和裝束,但由臉色看來確是少女。他不知該如何稱呼,只好用極不自然的語聲說:「在下也是迫不得已,被趕急了。」

  「壯士是鬼魑的人?」

  「不!在下是過路的,馬被人奪了,同伴也被人趕跑了。在下被老道們迫入谷中,只好全力逃生。」

  「哦!壯士是否不是江湖人,沒有江湖人豪邁不羈氣質,是麼?」

  「在下初入江湖,失手打死人亡命天涯。」

  「請問壯士高姓大名,仙鄉何處?」

  「在下姓蔡名文昌,就是南面不遠處龍駒寨人氏,今天第一天開始亡命,就碰上了這檔子怪事。請問姑娘……」

  「哦!不必問我。」黑衣女人笑了,笑得極為明媚。

  文昌剛好抬頭,一觸她的目光和面,心中怦然,趕忙又低下頭不敢平視。黑衣女人又道:「你可以叫我黑衣姑娘。江湖人萍水相逢,不必太拘束。你既然做了江湖人,定然希望見識見識。前面有武林頂尖兒高手拼命,我們不可輕易錯過,走!我帶你坐山觀虎鬥見見世面。」

  說走便走,她步履輕盈地轉身,向另一面壁崖後走去。文昌如受催眠,不自覺地跟著她舉步而行。

  那兒有一處不太峻陡的斜坡,黑衣姑娘輕靈地向上躍升,到了上面一座鋪滿冰柱的松林下,她靠在一株松樹後,解下披風鋪在雪上,微笑向文昌道:「坐下啦!站著太過明顯,我們必須掩住形跡,方不至捲入是非之中。」

  文昌怎敢和她並坐?這女人有一種迫人的無形氣質,令這未見過世面的少年不安,無形中的壓迫力量令他拘束而不自然,訕訕地道:「姑娘請便,在下……」

  他想在另一面坐下,黑衣姑娘突然伸出晶瑩潔白的纖手,拉住了他的皮身袂,一帶之下,他不由自主跌坐在披風上。

  黑衣姑娘在他身側盤膝坐下,說道:「你太拘束了,真是個毛孩子。哦,你多大了?十六呢,抑或十八?」

  文昌被她大膽豪爽的舉止所驚,更不敢多言,向旁挪了挪,以避開她火焰般的身體,道:「十八,你呢?」

  黑衣女人「噗嗤」一笑,用肘輕觸他一下,道:「女人除了合八字,不會告訴你年紀多大,你問得很唐突,證明你毫無心機,我喜歡。」

  文昌心中有點不快,這女人只探問別人的底細,卻避開話題不予作答,聊了半天,她仍未說出她的底細來龍去脈,真是個不可解的神秘女人。他賭氣不再問,萍水相逢,也沒有問的必要,岔開話題向下一指,道:「姑娘可認得這些人麼?他們快打起來了。」

  他雖不敢和黑衣女人平視,但本能地感到她正用她那可令人怦然心動的媚眼,不放鬆的向他凝視。

  他不是沒見過女人,但和女人坐得這麼接近還是破天荒第一次。不知怎地,他感到這怪女人的目光委實邪門,令他怦然心跳,激發起一種奇異的感受。可就是她的完美噴火的身段,還有她身上散發的幽香,無一不是令他不安的事物,令他的視覺和嗅覺受到一種難以言宣的威脅。這種威脅,並非是生命的危險信號,而是令他不安,像是氣血蓬勃不能控制自己的危險感。

  他的生命本能逐漸萌芽,但他不知道。

  黑衣女人確是在專注著他,媚目中泛出一種奇異的光芒,良久方幽幽地道:「你如果真想看,就仔細地看吧。」

  「他們為何在這荒谷裏拼死活?」

  「你可以定下心凝神靜聽,雙方的話都可聽得真切。」

  文昌果然定下心,凝神留意下面的變化。

  這兒居高臨下,相距不過三四十丈,成半環形仗劍峙立相持,中間並立著兩名老道,並未亮劍。

  左首的老道年約古稀,戴九梁冠,穿的不是道袍,而是別開生面的八卦袍,黑底白圖案,外罩鶴氅,像是神仙中人。方面大耳,五綹長鬚拂胸,劍眉虎目,鼻直口方,相貌堂堂,赫然是個有道全真。腰帶上懸著一把古色斑爛的長劍,掛著八寶囊,看身材,高有八尺,十分雄壯,站在那兒神態自若,極有風度。

  黑衣女人的聲音在文昌的耳畔響:「看到左首那披鶴氅的老道麼?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七幻道白鶴散人。江湖中為非作歹之徒,多少都與他有交情,各種下五門的迷香藥散,他都可以配製出賣。」

  「天!他怎會是這種人?」文昌訝然問。

  黑衣女人在他耳畔輕笑,吐氣如蘭,道:「以貌取人,你的相人術向誰學的?小弟,要不得。喏!你看,在山脊上下來的是鬼魑山堂,卻是武林中正道英雄,你相信麼?」

  她叫小弟,親密得不像話,文昌心中一跳,挪了挪身子說:「這……這委實令人難以置信。」

  「右首那個紅衣老道,是華山雲臺觀的天虛羽士,也叫虛雲羽士,不穿道袍時,叫做千里獨行白雲深。這人是個獨行大盜,手底下夠硬朗,可惜被酒色掏虛了身子,不然他該成為宇內高人,目下他卻被排除在宇內十三高人之外。」

  右首老道身材約有七尺四五,年紀花甲,臉無鬚,鷹勾鼻子,薄嘴唇,雙耳招風。身穿大紅道袍,一看便知是被官府供奉的道官,道袍的下襬掖在腰帶上,背上繫了長劍,咬牙切齒站在雪地上,一雙手五指不住收縮,顯然怒極,死盯著從山脊上下來的鬼魑山堂。

  鬼魑山堂原來請下面的人上去動手,但老道們卻不肯上去,雙方僵持了良久。最後老道們破口大罵,鬼魑山堂只好下來。

  他下勢極為緩慢,一寸寸向下挪,一面桀桀笑,斜坡上積雪甚厚,不住往下蹋墜,但他一步一步落實,似乎老邁得難以下來,歪歪倒倒險象橫生,卻又不向下跌。他一寸寸向下挪,腰中的長劍拖在雪上,一面向下道:「老相好,七幻妖道,你竟替一個小輩跑腿,我老鬼替你慚愧。也是你自甘墮落,大概用春藥賣給虛雲小狗賣得好價錢,得人錢財與人消災,所以替虛雲小狗跑腿,是麼?」

  七幻道極有風度地笑笑,道:「山施主,貧道自認不行,鬥口非貧道所長。」

  「你想鬥幻術?鬥劍?桀桀桀……」鬼魑山堂怪異著問。

  「貧道只想做魯仲連,希望施主高抬貴手。」

  「呵呵!我老鬼如果抬手,便有好戲上場了。」

  「施主如果將秋山煙雨圖還給虛雲道友,貧道願……」

  鬼魑山堂在懷中一陣亂掏,掏出一卷尺二長的岫捲,揚了揚搶著說:「是這玩意麼?小李將軍書得並不好,太細膩了。」

  小李將軍,是唐朝李思訓的兒子。李思訓是大唐皇帝的宗室,開元初年,封為彭國公,曾經做過武衛大將軍。畫壇中有所謂南北二宗,李思訓的畫筆格外遒勁,善畫金碧山水,為北宗之祖。他的兒子李昭道,也善畫山水,筆風繼承了父親,卻加上了巧細精緻,人稱李昭道為小李將軍。

  虛雲羽士只好止步,怪叫道:「這老鬼無恥!貧道花了三年工夫,在江湖跑斷腿才找到這幅秋山煙雨圖。這老王八原來早聽到了消息,自己不去找,卻在這兒安居納福坐等,昨晚乘夜入雲臺觀搗毀秘室將圖奪來,還揚言在這兒等十日,你看可惡不可惡?未免欺人太甚!」

  鬼魅山堂鬼眼連翻,哼了一聲道:「雜毛,你能偷能搶,不許我老鬼也偷也搶嗎?廢話!」

  七幻道趕忙打圓場,道:「山施主,小李將軍一幅山水圖,並沒有什麼了不起,值得反臉做生死對頭嗎?」

  「呸!你這妖道知道這幅畫的內情嗎?」

  「貧道略有耳聞,但其實並無其事。」

  「哈哈!你這妖道分明相信,卻做作從容,未免欺我老鬼老啦!誰不知這幅秋山煙雨圖,乃是早年亡魂劍客遺物?圖中藏有亡魂劍法的精華奪命三招,據說是隱於筆畫之間,如能參悟出其中秘奧,定可橫行天下。想當年,這幅畫一個被號稱神偷的傢伙,從武功山梅谷偷出,輾轉易手,最後落在天臺山天臺大俠手中。這個姓白的王八蛋夥同他的師弟夜鬼宗政平,把天臺大俠一家子三十六口殺得半個不留,圖卻被夜鬼帶走逃掉,在江湖失了蹤,姓白的小狗不肯甘休,天涯追蹤找了三年才殺掉師弟將圖奪回。我老鬼才不願跟他窮跑,所以在這兒等他。王八蛋,你知道我老鬼與天臺大俠有何淵源?他是我老鬼的寄名弟子,被這姓白的小畜生殺光,我受得了?雲臺觀是香火鼎盛之地,我老鬼不願在那兒殺人,所以叫他們來送死。雲臺觀中好東西不多,凡是來的全是該死的東西。」

  鬼魑山堂恨恨地說完,將圖納入懷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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