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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〇


  「哎……」無雙劍狂叫,飛刀不偏不倚,貫入他的左肩關節。左手廢了。

  司馬英乘勢搶進,連攻三劍。

  「錚錚錚!」無雙劍拼餘力封了三劍,支援不住了。

  「撒手!」司馬英沉喝,在對方封第三劍時深進八寸,劍全力一絞。

  無雙劍即使不丟劍,飛龍劍尖便會在他胸口劃下一個半圓形的劍痕。

  同時,劍上傳來兇猛的絞力,使他虎口震裂,握不住劍,他唯一保命的辦法是丟劍。手一鬆,金犀神劍劃出一道奇怪光弧,翻滾著飛出五丈外去了。

  他手無寸鐵,臉色死灰,一步步向後退,高大的身軀似乎使兩腿無法負荷支援,伸不直腰。

  地下,他經過的地方,遺下斑斑點點的血跡。

  在司馬英的劍尖前,他彷彿看到地獄之門在恍惚中打開了,那令人膽寒的劍上光華,正慢慢接近他的胸膛,要鑽入他的身軀喝他的血。

  「說!我爹爹視你如兄長,推心置腹,情義深厚,你為何竟如此喪心病狂,為什麼?為了什麼?」司馬英厲聲間,他還不知內情。

  無雙劍雖然難以支持,但理智猶在,在未倒下斷氣之前,他必須保持他的強悍英風,一步步向後退,仍不願現出虛弱的神情。

  他冷笑道:「夭下間能令人不擇手段去做的事,惟名與色,何用多問?你太無知了。」

  「你承認你喪心病狂?」

  「大爺不再回答你的話。」

  「你還有什麼後事交代?」

  「不許你毀我雷家堡基業,你必須遵守你的諾言。」

  「在下答應了的事,絕不更改。」

  無雙劍站住了,不再後退,平靜地說:「你動手吧。」

  司馬英的劍尖徐向前移,再問:「能唆動六大門派與江湖群雄夜襲天心小築,絕非你可以獨力辦到,主要的黨羽是誰?」

  無雙劍大吼道:「我告訴你,我已經辦到了。」

  「主要的黨羽是誰?說。」

  「我,我就是我,沒有別人,問什麼?」

  「且慢!」吼聲傳到,是美潘安的聲音。

  但晚了些兒,司馬英的劍已經遞出,百忙中收劍,劍尖已入胸半寸。

  無雙劍晃了兩晃,仍站穩了,仰天吸入一口長氣,臉上有痛苦、後悔、追憶、悲哀等等複雜的神色。

  血在他身上十餘處創口不住沁出,他似乎毫無感覺,已經麻木了。

  司馬文琛的聲音,遠遠地傳來:「英兒,回來,饒了他,讓上蒼懲罰這無義之徒。」

  司馬英瞪了無雙劍一眼,伸手拔出無雙劍左肩上的飛刀插入刀鞘,收了劍,大踏步地走了。

  三絕神駝正向這兒走來,面色沉重,腳步也沉重,站在無雙劍面前注視了半晌,低聲說:「孩子,二十餘年不見,你……你……」

  無雙劍沒做聲,抬頭向天,臉上肌肉痛苦地扭曲,眼角出現了淚水。

  驀地,他艱難地轉身,走了五六步,突又站住了,用顫抖著聲音說:「師父,徒兒已不是當年的趙雷,而是一個為人不齒,身敗名裂的無恥之徒,忘了我,師父。

  「只是……只是我不甘心,主謀人逍遙法外,我卻獨個兒承當災難。徒兒不肖,來生再見。」

  「啪」一聲響,他用餘力一掌拍破了自己的天靈蓋,腦漿和血液飛濺,身軀晃了兩晃,然後直挺挺地倒下了。

  狂風不知在何時已經停了,天宇中雲層已薄。

  三絕神駝走近屍體旁,脫下外褂掩蓋住無雙劍的頭面,黯然地說:「你死得英雄,我以有你這門人而自傲。

  「人不能永生,你如果活下去,終有一天會死,但死前的痛苦將會折磨你有限的餘生。唉!萬裏迢迢歸來趕上替你送行,痛哉。」

  他再嘆息一聲,大踏步越過人群出谷而去。

  司馬英在十餘丈外站立,扭頭目送三絕神駝去遠。

  他有點脫力,血流得太多,一陣昏眩之感襲來,他有躺下來休息的強烈慾望。但他仍勉強支持,也支持得了。

  四周鴉雀無聲,死一般的靜,只有三絕神駝一個移動的身影,其餘全呆立在那兒。

  驀地,司馬英的吼聲在天宇中震盪:「天心小築即將重建,不與江湖往來。司馬英再說一遍,天心小築不歡迎江湖人,也不進入江湖,幸勿前來打擾,免得再掀起血雨腥風。」

  說完,他面對江湖客的墳墓坐下,解下斑竹簫,強按心神吹奏《安魂曲》。哀傷抖切的音符,在天宇中向四面八方傳播,兩行情淚,直灑胸前。

  一曲將終,他已感到四周已圍了不少人。當最後一個音符悠然消逝時,他感到眼前一黑,力盡昏倒,耳中只聽到璇站叫了一聲「英哥」,便人事不省。

  ***

  當天晚間,臨江府城青樓所在的舊井巷,出了命案,正確的地點是翡翠閣。

  落魄窮儒在袁州府已經改回原來的裝束,已不是無雙劍帳幕中出現的怪人了。

  他乘亂逃離亡魂谷,有無比感觸在心頭,當他看到白衣龍女已成了他難以想像的老太婆時,他的夢醒了。

  二十八年來,白衣龍女在他的心目中,是他的仙女,是他的主宰,是他奮鬥追尋的精力泉源。

  他太癡迷,癡迷得懶得去計算無情的歲月。

  二十餘年來,白衣龍女在他的心目中,永遠是那麼明艷,永遠是那麼美麗,永遠令他魂牽夢縈,白衣龍女的形影在他的腦海想像中,永遠鮮明得像是令他目眩的光華。

  可是,那永銘心版的影像卻像是肥皂泡上的映射,肥皂泡終於經不起時間的考驗,破碎了,上面的映射也破滅了。

  他像在噩夢中醒來,這記無情的沉重打擊,幾乎令他發狂。

  同時,翠珠的倩影卻取而代之,她那含情脈脈隱有三分薄愁的眼波俏容,已變成了活生生的白衣龍女。

  他眷戀翠珠,因為翠珠有七分酷肖當年的白衣龍女,這時,早年戀人的偶像消失了,翠珠自然而然地成了他心中的戀人白衣龍女啦。

  交往數年,他未曾侵犯過翠珠,即使翠珠甘願將身子交給他,他也斷然拒絕。

  原因是他不願站污了他對白衣龍女的情操,兩個女人之間畢竟不同,也不是一個人,翠珠無法取代他的白衣龍女。

  希望已絕,一切已成泡影,噩夢醒來,他懊喪萬分,平空生出無比的衝動,他需要補償,需要發洩心中的憤懣和懊喪。

  正被天南叟料中了,他第一個想到的人是翠珠,翠珠正是他發洩的對象,迫不及待趕向臨江府。

  他在袁州府換裝,卻未料到四海狂生已率人趕到,馬不停蹄奔向臨江府,雙方錯過了。大白天,他不能驚世駭俗施展輕功在官道上狂趕,仍以趕路的速度急走。

  走,當然人不如馬。所以他實際上比四海狂生晚到兩個時辰,趕到府城,已經是華燈初上了。

  最後到達府城的是獨腳金剛、萱姑娘、沈雲山。

  舊井巷中一如往昔。巷東端,是低級的粉頭。西首,是高尚些的清姑娘。儘管清姑娘算得高尚,但前來的哥兒公子不見如何高級,其中的差距是銀子,而不是人。

  落魄窮儒快一年沒來了,但並不陌生,他像個瘋子,從巷西首衝向翡翠閣,在巷中走動的嫖客們怎禁得起他的推撞?所經處叫罵聲雷動,巷中一陣亂。

  「嘭」一聲暴響,他一掌推倒了半掩著的前院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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