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天涯江湖路 | 上頁 下頁
一七六


  推拿,用不著除鞋,只消解開腰帶揭開衣襟便可。

  腰帶紮得緊,將腰圍襯得小不勝握,平時有外衣掩蓋看不出來,如今外衣一除確是有點岔眼。

  他仍然不信,何津身高六尺餘,身材小腰部當然小,腰小表示練功有成,並不足以說明腰小便是女人。

  腰帶上有劍,有一根小布囊,他一時好奇,放下劍解開布囊鎖口,拔出了一根褐色的竹簫。

  「天!這……這支簫是……是……」他驚叫,急忙引簫就唇,一陣穿雲裂石的跳動音符,在室中縈迴逸蕩。

  「是何谷主之物,是……」他變色地叫。

  他再仔細審視,半點不差,確是他在迷谷吟風閣第一次吹弄的古簫,那是他甦醒後從不少名貴簫笛中選出的一支。

  這支簫,他曾和何萱姑娘合奏《明月生南浦》,何姑娘用古琴的天籟相和,也是他開始深愛何萱之時,多次把弄,他怎能或忘?

  他眼前,朦朧地出現萱姑娘的身影,她那令他震撼的秋水明眸,正含情默默地向他深情地凝注。

  他感到渾身一震,心中狂跳,天!何津的大眼睛,不就是他難以或忘的那雙大眼睛麼?他不是曾經說過,何津那雙眼他似曾相識麼?

  「是她!是她!天哪!這傻丫頭,癡丫頭。」他慌亂地叫,像在呻吟。

  他不再猶豫,開始替何津解帶寬衣,目光落在何津奇醜面容上,又令他大惑不解,怎會是她?不會的。

  不管是與不是,他必須用推拿八法助藥力行開,本無大師說過,若不如此後患無窮。

  如果不是,他不能袖手,怎能眼看生死知交殘廢?如果是,他更不能因禮教之嫌而放手不理。

  解開了何津的勁裝,裏面是特製的緊身衣,縫紮得密不透風,一股奇異的汗臭觸鼻。大熱天,裹得如此嚴密,有異味自非奇事。

  看到了緊身衣繃緊的景況,他又明白了幾分,不管是不是何萱姑娘,反正是女人已無疑問。

  用不著解緊身衣,他開始隔衣推拿,掌一下萬念俱消,靈臺清明。

  不久,何津從痛楚中漸漸醒來,第一眼便看到在身旁盤坐,閉著雙目寶相莊嚴,大汗如雨的司馬英,正用一雙虎掌在她身前後推拿。

  她的身軀外衣已解,被司馬英不住翻轉移動。

  她知道自己得救了,更知道司馬英無恙,她想出聲,但卻又忍住了,大眼睛中出現了喜悅的淚,默默地掛下眼角。身上的痛楚並不嚴重,在司馬英的虎掌推拿下,反而有說不出的舒暢。

  「滴!滴!」兩顆豆大汗珠,滴在她的胸衣上,她忍不住了,立即開始運功相輔。

  司馬英知道何津已醒,低聲說:「運氣不可操之過急,我支持得了。」

  不久,司馬英停止推拿,轉身略行調息,他聽到何津正緩緩坐起,用他許久沒聽過的聲音輕聲問:「大哥,你不曾受傷麼?」

  「傷得不重。」

  驀地,他伸手一按,按住何津抓向身畔拈取古簫的手,沉聲問:「你到底是男是女?」

  「大哥,你不用問!」

  「這簫由何處得來的?」

  「你猜。」

  「不用猜,你與迷谷何家有何淵源?」

  何津沒做聲,司馬英清晰地聽到何津在身後啜泣。他心中一陣激動,顫聲叫:「也許真是你。」

  身後,傳來何津顫抖的聲音:「大哥,可記得那闕《明月生南浦》?」

  「萱妹!」他大叫一聲,扭轉身軀,剛好接住何津撲來的身子,兩人擁得緊緊地,淚下如雨。

  「大哥……」

  「萱妹……」

  兩人感情激動地顫聲輕喚。

  「大哥,我很欣慰,啊!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。哦!記得那夜三岔河之夜麼?當我聽到你吹出《明月生南浦》時,我知道,我的癡心已有了報酬,蒼天沒有辜負我的苦心。」何萱如癡如醉地傾訴,喜悅之情溢於言表。

  司馬英苦笑道:「萱妹,你不該愛上我這亡命之徒……」

  話未完,姑娘已掩住了他的嘴,用的不是手,而是嘴。寒冬離開了他們,明媚的春天包圍住他們的四周。

  一住十天,三個人已在本無大師的靈藥下恢復了健康。司馬英每天分練滌心法和易筋洗脈功,進境驚人。

  但他發現了一件奇怪的現象,如果先練易筋洗脈功,再續練滌心術時,開始感到體內的先天真氣有逆流之象,頭腦會無端地暈眩,大汗如雨。

  假使先練滌心術,卻又如同進入一處幽暗空洞的無聲無光的古窟中,身外一無所見,一無所聞,死一般的靜,靜得令人發慌,氣血緩流,幾乎靜止了。

  他有點憬悟,這是兩種不能連續齊練的奇異功術,一動一靜,性質不同,必須分開來練,不然恐有不良的後果。

  但他沒有足夠的時間,怎能每天抽出三個時辰分練?連續合練只須兩個時辰便夠了,所以他不打算分開來練。

  吃得苦中苦,方為人上人,他冒險合練。固然感到不舒適,但也助他將先天真氣練得日臻精純,獲益良多。

  這十天中,何萱恢復了本來面目,但她仍穿男裝。她認為只有穿男裝方能伴同司馬英闖蕩江湖。

  司馬英要她趕回迷谷,可是白費勁。

  她說得好,說她是他的影子,他到哪兒她也到哪兒,直至他辦完事到無量山找天龍上人拜師,她方回迷谷稟明父祖,而到無量山伴他學藝。

  但她心中對天龍上人有點歉疚,因為她未能完成天龍上人所交付的重任。也難怪她,誰能料到會在半途暴露了身分呢?

  天有不測風雲,世間事怎能事事如意?

  但她確是心滿意足了,司馬英已向她付出真摯的愛情,這是她一生中最興奮的大事,其他已無足輕重了。

  三人之中,仇姑娘是個最痛苦的傷心人,司馬英所予她的溫情,更增重了她感情的負荷。

  萱姑娘已從仇姑娘的口中,知道了司馬英在伏龍秘堡中所經歷的一切,她同情仇黛,但愛情是自私的,她怎能將愛人雙手奉送?

  別的事也許有商量,這事她辦不到。

  這天,他們束裝就道。

  愁腸百結的仇姑娘,也跟著踏上去昆明的道路。

  在昆明,仇姑娘打聽出祖父仍然健在,已經遠走雞足山。司馬英也得悉沈雲山並未遭毒手,向西走了,大喜之下,一行三人向西星夜趕程。

  ***

  這裏且表表雞足山。

  雞足山,是洱海東北的一叢山嶺,名義上屬趙州管轄,也有一部分山區屬大理府。

  這座山,有無數山峰溪流,三條山脊向東南伸,一條山脊往西北移。東面有東界大山,高度相等。

  這兒是飲光迪葉守佛衣的地方,原叫雞山,也叫九曲巖。馬馬虎虎算得上是佛門勝地,但在目前,山上荒涼不堪,虎豹成群,叢林中古剎寥寥可數,人煙稀少。

  這座山真正成為名勝之區,乃是後來嘉靖年間以後的事,十靈、十景,皆是以後所闢,而目前卻默默無聞,知者不多。

  進入雞足山,有兩條路,東面走趙州的雲南縣北上,西北走鄧川州浪穹縣南下。從南面登山,飛瀑流泉勝景羅列。從北面脈盡處上山,高巖古洞神奧幽邃別有洞天。

  承平不久,邊區仍有零星叛亂發生,雞足山也有蠻人生息,沒有騷人墨客偷得浮生半日閒來逛山水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