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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四


  雷堡主吃了一驚,他這四名跟隨乃是千中選一的武林高手,莫名其妙地被人一掌便擊飛,委實難以相信這是事實。

  他沒看到何津下腳在先,只看到仇姑娘那一掌。

  他向右一閃,黑袍人直衝出三丈外,「噗」一聲跌入路旁水溝,聲息全無。

  這一來,引起他的無窮殺機,怒火像江河決堤。火山爆發,一聲怒吼,雙掌提起迫進三步,怪叫道:「小狗們,你們都得死。」

  另三名黑袍人向前疾衝,雷堡主卻怒火沖天地叫:「退下!」

  叫聲中,雙掌一分,突然連拍三掌,向遠在十尺的三人遙擊,奇冷的兇猛暗勁,向前急湧,氣流激盪。

  司馬英三位男女已別無選擇,掌風襲到,本能地拳掌拍出。只聽他們同時發出一聲悶哼,身軀同時向後倒飛。

  原來雷堡主見跟隨被人一掌擊斃,無名火起,以為遇上了超人的高手,大發雷霆,竟用全力連拍三掌。

  可遙碎碑石的暗勁,突以排山倒海之勢襲向司馬英等三位男女。

  三人中,司馬英最靈敏,對方既在丈外出掌壓擊,定不是三腳貓的三流人物,心中一懍,趕忙運三昧真火護身,百忙中臨危自救,破天荒用赤陽神掌。

  相距在八尺外,夜色朦朧,他掌心的變化,雖置於眼前亦難看清,大敵當前,性命交關,他不得不破約了。

  可是他功力未純,雷堡主已全力以赴,掌力相觸,優劣立判。

  三個人接不下,同時悶哼,同時倒飛而退,「叭啦啦」全倒了,滾下路旁斜坡。

  奇冷的掌勁,被赤陽掌力消去大部分,且有剋冷勁之功,所以司馬英受傷最輕,也滾得最遠。

  何津接得結實,被震得氣血狂湧,內腑受震離位,滾了丈餘便昏迷不醒。

  仇姑娘並未全力回敬,也受傷沉重,滾了兩丈餘,「哇」一聲噴出一口鮮血,也暈了過去。

  在人影倒飛中,空間裏傳出兩聲輕微的音爆,塵埃激射,氣流呼嘯。

  那是何津回敬的兩掌所發的音爆。

  雷堡主疾退兩步,雙足陷入泥中三寸,袍袂飄揚獵獵有聲,蒙面的黑巾飛走了。

  「擒住他們。」他驟然大吼,又叫:「死的也要。」

  三個跟隨正待撲出擒人,身形未動,突變又生。

  路東面,傳來衣袂飄風之聲。

  有一個洪亮蒼勁的嗓音,高亢地唱道:「朝走西來暮走東,人生恰似採花蜂,採得百花成蜜後,到頭終是一場空……」

  唱聲未落,另一個洪鐘似的嗓音搶著叫:「禿驢,不必鬼嚎了,大概你早知白水普賢寺必須遭多次回祿之災,認為你重建之後,也將在不久之後完蛋大吉,所以把這勸世歌來自慰麼?」

  「冥冥中自有主宰,我佛有靈,貧僧只盡心力,何用自慰?哈哈!你張三丰號稱半仙,也知武當的宮觀日後劫難重重。而且你的徒子徒孫將被名利迷失本來,你又何必在世上賣弄神通?快!前面有兔子,大概是要擒你張邋遢的英雄好漢,走啊!我這條命不要也罷。」

  聽兩人的對話,起初在三兩里外,最後卻相距不足半里,語音卻如在耳際轟鳴。

  雷堡主大吃一驚,向路旁飛掠,低喝道:「快走!遲恐不及。」

  四個人連同伴的屍體也不要了,翻山越嶺如同脫網之兔,落荒而逃,一口氣逃出半里外,方在一座山谷中歇腳,坐下來調息。

  不久,調息完竣。

  一個黑袍人惑然問:「主人,咱們為何急急……」他想說出「逃命」二字,卻又忍住了,被雷堡主的凌厲目光嚇回咽喉。

  雷堡主哼了一聲說:「武當的弟子如同土雞瓦狗,不堪一擊,但張三丰卻非人所能敵,不走怎麼成?咱們在返回楊林之前,絕不可自露行藏,所以必須脫身。哼!你們可知道另一個禿驢是誰?」

  「屬下不知。」

  「那是峨嵋四大叢林之一,白水普賢寺的主持本無老禿驢,他的俗家名號叫解脫無常尚雲天,六十歲以上的江湖人,該不會忘了這個殺人魔王。」

  解脫無常四個字,令三個黑袍人倒抽一口涼氣,不必究根問柢,只消聽名號便令人毛骨悚然。

  雷堡主搖頭苦笑,接著往下說:「白水普賢寺,原稱普賢寺,乃是峨嵋四大叢林之一,建自晉代,到了唐朝,有名的活佛慧通禪師,改稱白水寺。詩仙李太白,曾在那兒聽高僧廣濬上人彈最享盛名的綠綺琴。到了宋朝,改建銅殿,更名為白水普賢寺。

  「這座大寺樓殿連雲,燒了好幾次,早些年一場大火,至今未曾修復,這座寺,也是峨嵋山數十座寺廟中,少數不受峨嵋派支使的寺廟之一。本無老禿驢不賣任何人的賬,目下的峨嵋掌門笑羅漢普遠,也不敢輕易到白水普賢寺討沒趣。

  「另一座不受峨嵋派約束的寺,是山下的伏虎寺,主持大師叫一心和尚,是本無禿驢的好道友。

  「本無和一心,都與張三丰有深厚的方外交情,僧與道之間,水火不相容,至於這三個怪物怎會攪在一塊兒,令人費解。想想看,一個張三丰,咱們並無勝算在握,加上一個更兇橫的本無禿驢,如果咱們挺身而鬥,不啻以卵擊石,不走怎成?」

  說完,四個人覓路東行奔向楊林。

  ***

  在他們走後片刻,張三丰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先前激鬥處,另一人是個乾瘦的老和尚,拖著一根山藤杖,穿一件破百衲,老眼中神光似電,皺臉含笑飄然而來。

  「他們跑得不慢哩!」張三丰說。

  「嚇走他們,也是一場功德。」本無大師笑答。

  兩人像是足不點地,向西急走。

  司馬英三人滾下處,是一道山坡,野草高與人齊,在路旁如不留心,亦難以發現下面有人。

  司馬英感到頭暈目眩,氣血浮動,渾身脫力,趴伏在草中強運真氣調息。

  張三丰和本無大師走了兩里地。

  本無大師突然說:「道友,你先走一步。」

  「你怎麼啦?」張三丰問。

  「貧僧不走了。」

  「怎麼?咱們不是說去找天龍禿驢麼?」

  「何必呢?他恐怕比貧僧更窮,也不一定可以找得到他,貧僧準備走回頭路。」

  「見鬼!」

  「由貴州回峨嵋,勝似在雲南鬼混。」

  「好吧!你走你的陽關道,我走我的獨木橋,再會,禿驢,請代向一心和尚致意,不久貧道要到峨嵋打擾隨喜。」

  「哈哈!老道,你再到峨嵋現寶,小心佛門子弟活埋了你,送你去找鴻鈞老祖。」

  「呵呵!貧道並不想替玄門弟子收回峨嵋山,也許興來時,我老道搗了你們的普賢道場,我警告你們,峨嵋山本來是玄門弟子的,貧道有權收回,哈哈!」

  本無大師往回走,一面說:「你的我的,死了帶不走哪!老道。」

  「貧道有此同感。」

  本無突又扭頭說:「說真的,你幾時到峨嵋盤桓?」

  「不一定,一心禿驢要我替伏虎寺題字,我怕挨峨嵋派的揍。哈哈!早晚我要去的,但不是最近。」

  「要來就快來,我活得不耐煩了,記住,不要將血腥帶來,免得染污普賢寺一片淨土。」

  「哈哈!你不想活,涅槃後我替你唸往生咒。不是貧道帶血腥,而是峨嵋派自己帶有血腥,走也!」

  兩人頭也不回,各奔前程。

  ***

  司馬英從調息中神魂歸竅,只感到眼前天旅地轉,心頭發惡,胸口有物向上頂,十分難受。

  他知道,他已被兇猛的勁道震傷內腑,後果堪虞,更糟的是,他身上有毒藥和解毒藥,卻沒有可派上用場的傷藥。

  他艱難地掙扎而起,踉蹌的向不遠處的何津爬去,伸手一摸何律的心口,只感到心中一涼。

  何津人事不省,渾身軟綿綿地,心房似已靜止,像是死了,但他仍可感到,何津的心跳並未完全靜止。

  不管是怎樣,他必須先設法救人,而救人必須找到助手,他自己也受傷沉重,無能為力。

  他強忍住痛楚,連拖帶挽將何津拖上了官道,再把半死的仇姑娘拖上路旁,解衣帶派用場。

  內腑的痛楚他受得了,只消有一口氣在,任何痛苦他不在乎。

  他將仇姑娘背上,用衣帶綑好,再抱起何津,吃力地艱難地挺身緩緩站起。

  平時,三五百斤大石他可以舉起飛擲,但目下兩個人的重量,似乎要壓垮他的脊梁,一雙腿不住發抖,似乎絕難支援他那沉重的身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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