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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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密林中,徐徐現出一個高大雄健的膚色人影,一身已泛灰色的僧便袍飄飄。胸前掛著一串檀木念珠,左手的檀木禪杖褐光閃閃。 額前戒疤襯著銀白色的短短髮根,十分調和,方臉大耳,慈眉善目,雪白的眉梢掛下顴骨,年紀確實不小了,只是臉色紅潤,皺紋甚少,一雙大眼睛依然黑白分明,神光湛湛。 老和尚飄然舉步走近,臉含微笑,寶相莊嚴,徐徐走近火堆。 司馬英第一眼便看到老和尚右掌背上所刺的圖案。 那是飛騰在雲中的五爪青龍。 「看樣子,老菩薩並未中毒哩。」他想。 心中在想,卻不敢簡慢,略一整衣,屈身下拜道:「小可江西司馬英,叩見老前輩。」他拜了四拜。 老和尚舉手虛扶,點頭道:「小施主,老衲對你並不陌生。」 司馬英吃了一驚,站起愕然道:「老前輩……」 「在袁州道中,老衲曾見你擺脫三個假書生。」 司馬英苦笑道:「那是洞靈三冠,晚輩好恨,假使那次不與老前輩失之交臂,晚輩也許不致落得如此狼狽。」 天龍上人笑道:「小施主是想找老衲助你解毒麼?事實上老衲亦無此能耐,也無此機緣,因該兩種奇毒清除不易,老衲雖可傳你一種佛門絕學滌心之術。但是,必須苦練十年方可有成,而你卻活不了十年,老衲豈能因此而耽擱南荒之行?你又怎能追隨老衲十年之久?」 「那時,晚輩並未中毒。」 「咦!你那時要找老衲有何貴幹?」天龍上人訝然問。 司馬英心中失望已極,似乎萬念俱灰,輕描淡寫的說:「晚輩想追隨前輩執弟子禮的。」 「老衲在世時日無多,不再作傳藝的打算,即使你能遇上老衲,老衲亦不會傳藝於你的。」 「晚輩福薄,夫復何言?」司馬英懊喪的答。又道:「晚輩畢生不信天命,只是仍未能逃出命運之神的掌握撥弄,如佛門禪機來說,歸之於因果並無不可,人定勝天四字,冥冥中卻注定勝算不多。哦!老前輩既然武功全失,怎能設法攀上落魄寨救人?晚輩藝業有限,但義不容辭,願為前驅。」 天龍上人注視他好半晌,笑道:「你與智鈍所說的話,老衲全部入耳,依老衲看來,小施主大可置身事外……」 司馬英豪邁的一笑,搶著說:「晚輩在世時日不多,能為身陷水火的移民一盡綿薄,何樂而不為?老前輩不會令晚輩失望吧?」 天龍上人飽含深意的點點頭說:「老衲在無量山絕頂,曾發現一株千載玄參,對小施主排除體內異毒雖無大用,但仍可拖延三年五載,天生神物,有福者得之,施主何不趕赴無量山採參?去遲了恐被他人捷足先登……」 司馬英搖頭苦笑,搶著說:「多活三年五載,何足留戀,晚輩早已看破世情……」 「那麼,小施主何不隨老衲修出世之禪?」 「謝謝,晚輩不妄信神仙,因果報應之事實屬渺茫,如果仙佛有憑,世間怎會讓虎狼之輩橫行霸道?晚輩與佛無緣,謝謝老前輩厚意。」 天龍上人壽眉一舒,呵呵大笑道:「小施主快人快語,可把老衲罵苦了。」 「晚輩無意開罪大師,尚望海涵,目下大師可否速為策劃入寨救人?救人如救火,遲恐不及哩。」 「小施主既然已看清寨中虛實,目前委實不易妄動,假使九指魔僧已經趕來,即使老衲長生證果奇功未失,交起手來仍不知鹿死誰手,且先找一處隱蔽處所藏身,老衲將佛門至高無上輕功絕學『步步生蓮』傳給你兩人,先求保身,再將破瑜珈邪術的內功心訣傳給你們,誅去這些妖孽。」 司馬英心中大喜,但意似不信的問:「老前輩不是功力全失了麼?怎能……」 天龍上人呵呵大笑,笑完說:「天息毒霧只能消去老衲的長生證果禪功,死後不能出現舍利而已,目下防身絕學仍在,練功心訣怎會消失?相見也是有緣,難得你一身俠骨,熱血滿腔,走,找地方藏身,五天之後再來。」 老和尚說完,領先向北進入叢林,一面走,一面問:「小施主,你的內功雖距登堂入室之境遙之又遙,但反應之快超人一等,由你的筋骨與目中神光看來,比與你同歲的青年人相較,成就超乎群儕,請問令師貴姓大名?能調教出這種弟子,他沒偷懶哩。」 司馬英一陣黯然,也十分安慰,無限感慨的說:「直到如今,晚輩仍未正式拜師,由幾位父祖輩教誨,晚輩愚魯,致令父祖輩失望。」 他拔出斑竹簫、信手一揮,八音齊鳴,又道:「晚輩受益最多的人是金劍神簫老爺子,老爺子更指引晚輩找尋大師學藝,可惜事與願違,老前輩或者尚記得這支斑竹簫,這是金老爺子著晚輩找尋大師的信物。」 簫聲一起,天龍上人已回身站住了,一手接過斑竹簫,微笑點頭,目閃神光,說:「金小友倒還記得老衲,也替老衲帶來了難題。」 他臉上笑容漸斂,換上了肅穆的神色,目不轉睛的打量著司馬英,久久又道:「二十餘年前,老衲行腳嶗山,金小友就憑這支簫與老衲結下因緣。 「那時,老衲確是動了收徒之念,可惜有根基的弟子難尋,磋跎至今,智鈍在遇見老衲之前,殺人放火無惡不作,行邊疆數十年,年前方洗面革心皈依我佛,隨老衲苦修大乘,絕口不談武事。 「老衲亦感到天下間人海茫茫,想找一個不為物欲所迷,志在練武以修心養性的人,太難找了,決定將一身所學帶離塵世。 「小施主,如果老衲將性命交修的絕學傳你,你能脫出塵世紛爭之外,獨善其身,不招惹武林恩怨是非麼?」 司馬英低首沉思,內心在天人交戰。 他想,如果學藝獨善其身,何必辛勤苦練?做一個平平凡凡的百姓小民,不是毫無煩惱麼? 他想答允,反正日後是否能獨善其身,老和尚焉能活得到那一天?天下茫茫,老和尚怎知日後他的所作所為?用不著管日後擔心,先將絕學練好再說。 可是,他的本性卻不容許他昧著良心說謊,而且在世時日無多,何必在這時增加良心的重荷呢。 他心中有所決定,虎目中神光似電,緩緩抬頭。 「小施主,回答老衲。」天龍上人加上一句。 他淡淡一笑,用不容懷疑的堅定語氣說:「老前輩,晚輩不能。」 「其理安在?」 「如果要獨善其身,晚輩為何不荷鋤就學?謀一己之福,用不著苦練武技自尋煩惱的。」 天龍上人突然呵呵狂笑,笑完說:「孺子可教,可惜你出世晚了些。」 說完,臉色黯然,幽幽的說:「假如你在袁州道上遇上老衲,老衲會成全你的,可惜你身已中奇毒,日後的成就不大了。而且老衲在世時日無多,不可能眼見你為武林大放異彩了。走,我要將易筋洗脈的佛門無上心法傳你,不出十年,體內奇毒必可盡除,你死不了。」 說完,將斑竹簫遞過,又問:「你受金小友陶冶,音律造詣如何?」 「晚輩不知,尚請老前輩賜教。」 老和尚不走了,說:「試試看。」 司馬英說聲遵命,盤膝坐下先調和呼吸,定下心神徐徐引簫就唇。 淒涼抖切的簫音裊裊徐升,《安魂曲》低迴的旋律充塞天宇間。 一曲奏完,他徐徐站起。 山風微隨,萬籟無聲,久久,天龍上人沉凝的臉容有點木然,搖搖頭,自語道:「也許我錯了,但報應之事確實渺茫,我不在乎。」 「老前輩請賜示。」司馬英躬身問。 天龍上人卻不回答他的話,正色道:「孩子,我不管你身世如何,遭遇如何,身為江湖人,如不是為非作歹之徒,必定有一段辛酸而哀傷的往事,你,不會為非作歹,金小友不會有為非作歹的子弟。 「落魄寨事了,下月八月初一日,你可到無量山天龍寺找我,以半年歲月,我將《金剛不壞心法》傳你。 「目前,先授你《步步生蓮輕功心訣》與《易筋洗脈心法》,五日後進落魄寨救人,你好好體悟了……」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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