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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八


  蛇沒有他快,一衝之下,蛇群大亂,有一半鑽入壁根寂然不動。

  衝出蛇群,他提至口腔的心回復原位,長吁一口氣說:「僥倖,這些毒蛇委實嚇人。」

  「恩公,你竟然可用嘯聲驅毒蛇,難怪你的簫聲如此感人哪!」姑娘猶有餘悸地說。

  司馬英自己也莫名其妙,說:「可能這些蛇不咬人的,與嘯聲無關。」

  許久許久,他開始向上爬升,風聲已近,出困之期不遠了。

  地道開始窄小,逐漸向上升。

  他兩手發痠,已有不立之象。

  「歇會兒再走,大概不久可以出困了。」他說,將姑娘放下,盤坐在地行功調息。

  仇姑娘眼中異彩閃閃,目不轉瞬地含笑注視著他,她忘了自己是赤身露體,患難中,她把羞恥忘了。

  運氣行功一周天,司馬英額上大汗如雨,不僅疲勞未復,反而更在疲勞中產生痛苦的感覺。

  真氣逐漸運行不靈了,他知道,他不久將要和閻王爺打交道了。在憂傷中,他感到口中一陣苦澀,同中似被人重重地掏了一拳,有噁心和痛楚的感覺。

  「唉!完了!行將走完生命的旅程,我怎能甘心?」他無限悲哀地低語,虎目中充溢著淚水,只感到眼前模糊,茫茫一片。

  他那一聲近乎絕望的嘆息,仇姑娘清晰地聽到了。這種嘆息聲出於一個鐵人口中,令人聞之倍增酸楚。

  「恩公,你……」她哽咽地輕喚,語不成聲。

  他吃了一驚,記起身邊還有人,一蹦而起,抱起她急急趕路。

  她感到有兩滴微溫的淚珠,跌碎在她赤裸酥胸上。

  「他為什麼呢?為什麼呢?」她淚眼盈盈地自問,聲音只有她自己可聽到。

  不久,眼前一亮,一個窄小的洞口中,透入一線陽光,陽光中有草影,他狂喜地叫道:「陽光!陽光!我們得救了。」

  爬出洞外,他怔住了,洞穴口,是一座荒墳。四周矮林零落,荒家星羅棋佈,斷碑殘碣參差。

  往前看,正是荒涼破敗七零八落的半山廢墟,塌了的樓閣觸目生悲,殘壘碎寨在炎陽下陰森森寂靜如死城。

  右方,正是他昨晚上山的遠古森林。

  他抱著赤身露體泥污作裳的仇姑娘,站在穴旁向前方凝望,炎陽當頂,竟然是中午了。

  前面丈餘,是荒墳的墓碑,向左傾斜,右角缺了一大塊,斑剝的碑面上,字跡隱隱可辨,長方計有五尺。

  後面荒草樹叢中,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,那是戴雲天魔,他的鷹目中冷電如利鏃,激動得渾身發抖。

  老傢伙在後面相距約有三丈餘,只見到司馬英赤著上身的背影,更看到他女兒的頭肩和一雙粉腿。

  不用猜,他也知道女兒定然是一絲不掛的,女兒的三丫髻上有珠花環,側面的形象他豈有不認得之理?

  他渾身發生可怖的痙攣,快瘋了,驀地在抽中取出一把飛刀,咬牙切齒作勢擲出,飛刀是司馬英用來擊斃伏龍公子的爪牙留下之物。

  相距三丈餘,力道不能太重,因為他還不想一下子便結果司馬英的性命,他不得不小心從事。

  飛刀舉起了。

  司馬英毫不知身後來了人,他太疲勞了,算起來,他抱著姑娘將近半天之久。

  他瞧視著墓碑,因墓碑上的字引起了一陣激動。

  墓碑上不像一般傳統性的刻寫,而是極為突出的銘文,寫的是:「倒下去,再爬起來、直至走完生命之路,無畏無懼。年輕的下一代,你們的路仍然漫長,高舉刀槍,義無反顧。」

  再後面,另行抬頭:「長眠在這兒的,是一個為伸張民族正義而死的無名英雄,他臨死時只留下以上幾句話。大宋遺民中州皇甫長虹敬立。」

  他有點瞭解,廢墟定然是大宋的遺民抗拒元兵的基地,在元兵圍攻之下壯烈犧牲,這處英雄塚所埋的人,定然是那次大劫中戰死的遺民。

  銘文的前四句,令他心中一陣激動。

  「是的,倒下去,再爬起來,直到走完生命之路。我該努力走完生命之……哎……」

  他渾身一震,向前一栽,踉蹌了兩步,突又勉力站住了,吃力地轉身。他的右琵琶骨下,插入了一把飛刀,從背脅插入,直達內腑。

  「爹!不!不!天哪!」仇姑娘發狂地叫。

  黑影就在他身前屹立,相距不足一丈,怔在那兒。

  他雙手一鬆,仇姑娘由他手上滾落。

  他不住搖晃,虛脫地說:「我走……走完了生……生命……之……路……」

  「砰匍」一聲,他仆倒在仇姑娘身上,先跪下一膝,最後方不支伏倒。

  「爺爺!你……你殺錯了人,也殺了女兒吧!」仇姑娘瘋狂地叫,力竭聲嘶淚如泉湧。

  戴雲天魔抬頭向天,困惑地喃喃自語:「這丫頭竟說我殺錯了人,她竟然袒護他?」

  左近密林中,傳來數聲呼喝,三條人影如飛而至,是一個青衣老女人、一個藍衣壯年大漢,和一個穿綠色勁裝中年美婦,全帶著兵刃。

  戴雲天魔指著地下的仇姑娘,向綠衣美婦叫:「先救黛丫頭。」

  綠衣美婦驚叫一聲,將司馬英推開抱起仇黛。

  仇黛氣急敗壞地狂叫道:「媽,這人捨命救我,九死一生,卻被爺爺殺了。不,我不要活了,讓黛兒也死吧!即使死了,九泉下黛兒也無臉見他,嗚……」

  她放聲大哭,十分淒慘。

  戴雲天魔如夢初醒,大叫道:「飛刀未用全力,射右而非左,快!還有救。」

  叫聲中,他抱起氣息漸弱的司馬英,向左飛掠上山,一行人去如星飛電射。

  三天後,朝霞滿天。

  飛雲山莊在高峰近預處朝陽一面,四周古木參天,雲霧在山頂飄蕩,山風呼呼作嘯,從山莊透過林隙向下望,風景如畫,廢墟靜靜地躺在山腰,山下一切一覽無遺,令人心胸為之一爽。

  山莊共有三棟木屋,四周有果園花圃亭閣,居然有兩座假山,流出深深山泉,好一座清雅絕俗的小小山莊。

  左面一棟木屋中,雅房內潔淨無塵的木榻上,側躺著臉色蒼白的司馬英,他虎目無神,靜靜地凝望著窗外飛馳著的浮雲,嘴角泛著他特有的嘲世者微笑。

  榻旁木凳上,坐著愁容滿臉的黛姑娘。

  戴雲天魔躁急地在室中來回走動,這時走近榻旁苦笑道:「英哥兒,老朽一時急瘋了心,以致……」

  司馬英淡淡一笑,岔開道:「老前輩,在下昏睡幾天了?」

  「司馬少俠,已經三天了。」黛姑娘顫聲答。

  「哦!我大概還有三五天的時辰。」

  「天!你為何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?求求你,不要……」姑娘哀聲說。

  司馬英搖搖頭,打斷她的話說:「請替在下拾掇,千萬別弄丟了在下的洞簫。」

  「英哥兒,你……」戴雲天魔大叫。

  「在下要立即告辭。」司馬英一字一吐地接口,挺起了上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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