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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


  「你們是計算在下的三個假書生。不要臉,又是你們搗鬼,為什麼?」

  「先別問為什麼?你似乎是挨了地煞星一記五毒陰風掌,是麼?」

  司馬英咬牙切齒地說:「不錯,在下仍有一天半的生命;在這一天半中,在下並未絕望。」

  流雲仙姑聽得心往下沉,搖頭幽幽一嘆,苦笑道:「不可能的,你不會再活一天半,五毒陰風掌太過歹毒。唉!你怎會魯莽得和那老魔頭作對?太不自置了,年輕人。」

  司馬英淡淡一笑說:「信不信由你,在下必定可以再活一天半。」

  流雲仙姑淒然注視著他,柔聲說:「年輕人,你貴姓大名?」

  「在下司馬英。」他看到了她柔和的目光,和飽含關切的聲調,不忍再冷然相對,又道:「諸位姑娘尊姓大名,能見告麼。」

  流雲仙姑苦笑道:「我們的真姓名早已忘了,不堪重提。我們落腳撫州洞靈觀,其實是玄門弟子,三個為人所不齒的淫妖。我叫流雲,那是二妹飛霞和三妹逸虹,老實告訴你,早先我們確是對你生了非分之念,可是你卻僅有一天半的生命了。而且你敢於和雷家堡的人為敵,傲骨天生,英華外露,定然是人間奇男人,我們不忍心毀了你,年輕人,跟我到撫州吧,雷家堡的人不久將到我洞靈觀荒唐,也許我能為你盡力,設法偷錢老賊的解藥……」

  「謝謝仙姑的好意,恐怕在下已等不及了。」

  「目下你有何打算?」

  「往麻姑山一走。」

  「是找麻山八手仙婆麼?不必枉費心機,那老太婆沒有解五毒陰風掌的靈藥。」

  「不!在下不是找八手伯婆,而是想碰碰運氣,看是否可找到天龍上人老菩薩的行蹤;他老人家佛法無邊,胸羅萬有,也許可……」

  流雲仙姑用一聲輕暗打斷他的話,愴然道:「天哪!你怎能在麻山找得到天龍上人?」

  她將在袁州道上遇見天龍上人的事一一說了,最後說:「老菩薩有神行之術,日行千里,兩頭見日,恐怕目下已在南荒邊睡了,偌大的南荒,江山萬里,你如何找法?唯一的求生機會,便是隨貧道到洞靈觀侍機……咦!你……」

  司馬英一聽天龍上人已經遠走南荒,如同在萬丈高樓失足,渾身發冷,萬念俱灰,臉色灰白得怕人,頰肉不住抽搐,茫然舉步往前走,像一具行屍。

  逸虹仙姑晃身擋住,說:「司馬英,你不能灰心,請記住有我們關心你,跟我們到撫州碰碰運氣吧!」

  司馬英茫然直視,木然地說:「任何好意的關懷,對我已不重要了,謝謝你們,請替在下到撫州府臨川縣北溫家圳,通知鐵膽郎君溫大俠一聲,包我司馬英已經死了,不用寄望了,傳信之恩,來生相報。」

  「鐵膽郎君已經他逝年餘,無法替你將信傳到了。」

  「什麼?溫大俠已經死了?」

  「是的,那是去年春正的事。」

  「溫大俠年僅半百,正春秋鼎盛,怎會……」

  「他死於天完煞神之手。」

  「天完煞神是人麼?」

  「當然是。」逸虹仙姑將天完煞神的來龍去脈簡略地道出。

  司馬英更是灰心,長嘆一聲道:「那麼,相煩諸位仙姑在江湖傳言,說我司馬英死了就是,一切有勞了。」

  流雲仙姑接口道:「青年人,你與溫家圳溫大俠有何淵源。」

  「父輩世交,在下稱他老人家為世叔。」

  「貧道對你有一忠告。」

  「願聞高論。」

  「凡與天完煞神有仇怨的人,親朋好友亦受株連,你如果留得命在,千萬不可認這門親。」

  「笑話!」司馬英傲勁又上來了,又道:「在下不是貪生怕死之人。如果司馬某人一旦不死,必找天完煞神誓報此仇。」

  他口中是這麼說,心中卻有點凜然,決定如果幸而留待命在,盡可能在重建梅谷天心小築之前,不去打擾父親早年的朋友,恐生不測,以免連累了他們。

  在他的內心深處,對武林人物的反感愈來愈深。

  「目下你有何打算?」流雲仙姑又問。

  「還有一天半,在下的希望未絕。」

  「你何必固執?跟我們走,希望不是大些麼?」

  「趕到撫州,今天算是完了,明天是否等得到錢老魔,不敢逆料。再說,錢老魔的解藥視同性命,怎會輕易讓人偷走?別了,在下願死在山林中餵虎狼,也不能向人叩頭乞命。」說完,大踏步走向叢林深處。

  三個女人怔怔地注視著他的背影,不住搖頭嘆息。

  在她們身後,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灰影,相距僅在三丈外,倚樹而立像個幽靈,是戚瘋子。

  司馬英走出十餘丈,只感到心中一酸,他對生命並無太多的眷戀,只是心願未償,壯志未酬,自己卻要死了,死得大為不值。

  他接了按眼簾,不許眼淚溢出,這是他一生中最軟弱的時候,天生的傲骨,卻令他禁止了感情外洩。

  「不必多想了,我何必為了留戀塵世而悲哀?古往今來,多少白骨黃土長理,不知埋葬了多少未竟的壯志,又埋葬了多少無法獲得的希望;我司馬英不過是人世間一個極平凡的人,用不著為了一己的希望而悲哀。人死如燈滅,大可不必太過依戀。」他想。

  話是這般說,想得也容易;但他畢竟不是超人,內心中不無記掛留戀,只感到心潮一陣激動,突然展開經功,在林中急掠,不辨東南西北,用狂奔來發洩心中的憂積。

  流雲仙姑三姐妹還不知司馬英用輕功走掉了,林中視度不良,她向兩妹低聲說:「這小伙子太倔強,性命一定可慮,我們不能眼看他自生自滅,還是擒下他帶走再說……」

  話未完,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奇異的哼聲,陰森森地毫無人氣,令人聞之毛髮直豎。

  三人突然轉身,驚得倒退了兩步,花容變色,倒抽了一口涼氣,本能地伸手抓住了劍靶。

  戚瘋子的尊容,本就和鬼魅差不了多少,無聲無息地突然出現在身後,相距那麼近,三個女人功力修為不等閒,竟然一無所知,想起來就令她們毛骨悚然。

  「你……你是人是鬼?」流雲仙姑壯著膽問。

  戚瘋子齜牙咧嘴咯咯笑,用梟啼似的嗓音說:「兩者都是,人與鬼,並無太大的差別。你三個鬼女眉梢眼角包含春情,準不是好女鬼。我問你,武當的幾個牛鼻子可是你們宰了的?」

  「是又怎樣?」流雲仙姑緩緩撤劍答。

  「如果是,趕快逃命;不是,也得逃命以避嫌疑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有一個老道在死前留下了字跡,寫下兇手是司馬英和三個女人,目下武當門人大舉搜山,十名斑面人也在搜司馬英,你們如果不走,哼!等死就是。司馬英是誰?」

  「就是剛才那青年人。」

  戚瘋子舉步就走,一面說:「高手將至,如果我是你們,還是走的好。」

  「承教了。老前輩請留下名號,以便日後趨府叩謝示警大德。」

  「我是人,住在鬼谷。」聲落,一閃不見。

  三個女人驚得直打哆嗦,流雲仙姑抽著冷氣說:「天啊,有鬼谷,他……他是人是鬼?」

  逸虹仙姑接口道:「是人,一個了不起的絕頂高手,咱們決定,向西脫出這是非場地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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