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天涯江湖路 | 上頁 下頁
二六


  他趕忙解下腰帶,將簫插在衣領內,用口咬著腰帶的一端,憑一隻手便將小花子綁在背上。

  人向上升,右手抓住了飛簷角,身軀斜翻,滾上了飛簷頂,用力太過,他出了一身冷汗,肩上的寒流,似乎又向內侵襲了寸餘地盤。

  他伏在簷頂調息片刻,運功迫住了向內侵的寒流,一面定睛打量四周的景物,格內是一道迴廊,繞著三樓轉。

  樓是多角形十分雅緻的建築,欄杆窗壁一色翠綠,由窗內散射出慘綠色的燈光,弦聲悠揚。

  他翻入廊下,疾趨一處沒有燈火的樓角,默運神功,掌心出現了一個赤紅的圓球,硬將窗內的插閂溶掉了。

  揭開窗向裏望,裏面黑沉沉,正好匿伏。

  他解下小花子,先將人塞入,再鑽入室內,將窗下了。

  天曉得,他鑽入內間的浴室裏了,雖沒有光線,他仍可模糊地看出有木凳浴盆衣架等物。

  「管他娘,先解了小花子的穴道再說。」他想。

  地煞星的指風打穴術太過精明,穴道已被制死,假使再用半分勁,穴道定被毀掉。

  期門穴屬陰維,陰維共有七穴,最上一穴是廉泉,在頸上結喉穴之下,最下一穴是築賓穴,在足內踝之上。

  期門如被毀,不但陰維脈完蛋,人也立即翹辮子。

  他用的是真氣沖穴術,自己受傷沉重,他仍勉力而為,搞不好兩人會同歸於盡,他不是不知厲害。

  事實上已無其他抉擇,真力震穴和推拿解穴術,皆解不了地煞星所制的穴道,他除了冒險一試外,別無他途。真氣攻穴不是一蹴可成的,必須有較長時間,他定下心神,立即行功聚凝真氣。

  凝聚真氣平時容易,但在他左肩受傷之後,卻全不是那麼回事,出了一身冷汗,方在丹田凝聚。

  他的手心赤紅如火,輕輕按下小花子的丹田。

  小花子早就發現司馬英的左手完了,卻仍然拼死救人,這份情義,令他刻骨銘心。

  他在司馬英的助力下,開始凝聚真氣,默默行功,在他的大眼角,淚下如雨,這種感恩的淚,在武林朋友中彌足珍貴。

  突聞樓下人聲鼎沸,才知神刀楊豹已去而復返,狐群狗黨一大群,地煞星也大搖大擺地到了。

  樓下歌聲倏止,樂聲亦斂。

  三樓中,各處華麗的房間內,仍然笙歌隱隱,笑語隱約傳來,似乎並未發生過任何事故。

  司馬英藏匿身處是內間裏的浴室,外間的弦聲乍起,有人敲擊著小金鐘應和,十分動聽,在內間聽得十分真切。

  兩人在行功合力攻穴,外間的聲浪進入耳中,也無心去分辨。

  起初,是幾聲閒散的音符,叮叮步步清越悅耳,那是琵琶的聲音。

  接著,「叮」一聲金鐘響,弦聲再起,接著一個低迴的少女嗓子隨著弦音漫聲唱道:「潯陽江頭夜送客,楓葉荻花秋瑟瑟……千呼萬喚始出來,猶抱琵琶半遮面……弦弦掩抑聲聲思,似訴平生不得志。低眉信手續續彈,說盡心中無限事……」

  那是白居易的琵琶行,弦聲抖切,歌聲哀怨,令人聞之感到無比低迴酸鼻。

  司馬英對音律之學造詣極深,不由自主被弦聲和歌聲分了心。

  本來,他在行功時不會受到外界聲音所侵擾,但這時身受重傷,心潮本就不平靜,經此一來,危矣!

  小花子也感到司馬英的真氣運行驟然遲滯無力,心中大急,還道是他傷重,卻又苦於無法停止,大顆的汗珠往外冒,暗暗叫苦不迭。

  外間的弦聲和歌聲,不時在變,到了最低潮,成了嗚咽低語:「……冰泉冷澀弦凝絕,凝絕不通聲暫歇。別有幽愁暗恨生,此時無聲勝有聲……」

  弦聲徐歇,歌聲搖曳漸隱。

  接著,傳出了淒涼的嘆息,和動人心弦的飲泣。

  「叮」一聲鐘鳴,一個抖切的男人聲音說:「翠妹,唱下去,彈下去,我……」

  「徐郎,我……我怎能唱……唉……」是女人淒涼的顫音。

  「唱下去吧!下一段該雄壯了,我和唱……」

  「不!」女的尖叫,接著,是一陣哀傷的飲泣聲。

  司馬英神智倏清,繼運真氣。

  外間飲泣聲中,傳出徐郎的語聲:「翠妹,不要哭哪!我的心被你哭亂了。」

  「徐郎,你要走了,將要永遠離開我這苦命的女人流浪天涯,我怎能不哭?這些年來,你我是一對可憐的風塵知己,卻又情海難填……」

  「翠妹,不必說了。」徐郎語音有點暴躁,又道:「我有能力助你跳出火坑,你卻為了酬報那老鴇婆埋父葬母之恩,堅要守那十年之約,替那老鴇婆做搖錢樹,我又能怎樣?再不走,我受不了。」

  「徐郎,妾雖是一個女流,一個風塵歌女,但並非忘恩負義之徒。想當年,乾娘仗義出資收殮我爹娘的靈骸,澤及泉下,不啻生死人而肉白骨……」

  「算啦!我不勉強你這位孝女,你說了不下百十遍了。」

  「徐郎,原諒我,原諒我。唉!今晚一別,不知何日再能與君重逢,你我相愛一場,將令我永生懷念。」

  「我祝福你,翠珠,夜已深,我該走了。」

  「不!」翠珠叫,突又低聲道:「徐郎,別後相見難期,我……」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留下吧!別時容易見時難,妾將清白女兒身……」

  「翠珠,你看錯我徐白雲了,整備你的琵琶,且讓我歌一曲遣懷留念。」

  「徐郎……」

  「叮」一聲鐘響,打斷了翠珠的話。

  弦聲徐揚,顯得極為肅殺。

  樓梯履聲急促,似有大批人湧上樓來了。

  「叮」一聲鐘鳴,徐白雲的清越吟聲乍起。

  「落魄江湖載酒行,楚腰纖細掌中輕。十年一覺揚州夢,贏得青樓薄倖名……」

  「嘭嘭嘭!」房門暴響,打斷了吟聲和絃聲。

  「誰呀!」是一個稚嫩的聲音,是侍女在發問。

  「開門。」門外的聲音嗓門粗大。

  「有事麼?」

  「去你的娘!叫你開門就開門,問什麼?」

  「小珠,開門,讓他們進來。」是徐白雲平靜的聲音。

  「吱呀!」大概是房門打開了。

  「搜!」大嗓門在吩咐手下。

  「且慢!閣下搜什麼?」徐白雲冷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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