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天涯江湖路 | 上頁 下頁


  「今晨咱們啟行,他又在後面跟上,似在盯咱們的梢,正想在林中等他動手,可將龐兄等到了。論實力,咱們三人並不怕他,但要整治他確也並非易事,目下咱們仍在這兒逗留,以咱們四人之力,調教英兒成人。但最令人擔心的是,英兒即使能將咱們四人的絕學練成,也難與張邋遢一爭短長,必須岳老弟再在江湖上打聽大龍上人的消息,再護送英兒前往,如能拜在天龍上人門下則大事定矣。」

  「天龍上人隱世近三十年,他是否會收門人呢?」鬼手天魔皺著壽眉問。

  金劍神簫沉吟半晌,說:「二十年前我在嶺南曾見過他老人家,他曾表示要在江湖找有緣人傳予衣缽,找一個有慧根的人造就。英兒不僅有一身練武的筋骨,悟力更為超塵拔俗,任何人見了都不會放過收為衣缽傳人的念頭,我想天龍上人會造就他的。

  「上人雅好音律,我就是憑一支神簫與他結下深厚交情,願以神簫全力調教英兒,希望能獲老菩薩的賞識。總之,事在人為,也得看緣分,十五年歲月悠悠,長著哩,得看英兒是否能刻苦接受磨練,是否能有光大門楣的雄心壯志……」

  英兒奔到他膝前,抱住他的膝跪下顫聲說:「英兒有決心,以大無畏的精神,和絕不稍懈的大決心,隨諸位爺爺苦練。英兒想,以諸位爺爺的絕學冶於一爐,不難參研出更神奇的絕學,即使不假外求,相信亦足以和六大門派一論短長,張邋遢何足懼哉。龐老爺子曾勉勵英兒,有一天必登武功山峰頭舉劍長嘯,重建梅谷,英兒將終身銘記,定不負諸位老爺子的期望。」

  他又趨向江湖客身前拜倒說:「英兒請岳爺爺多費心,找尋爹媽的下落,讓英兒放心,此恩此德,沒齒難忘。」

  說完,他哭倒在地。

  江湖客抱他入懷,老淚縱橫地說:「好孩子,爺爺將替你走遍天涯,你安心苦練,不必太過懸念,免亂心神。你爹媽朋友眾多,覓地隱居極易,相信不會落入對頭之手,我先逗留半年,爾後每三年回來一趟,當然,有消息我將星夜趕回。在未尋到你爹媽和天龍上人老菩薩之前,我會將技藝和江湖門徑傾囊傳授予你,以便日後重出江湖再建梅谷之用。」

  之後,山峰與水中,一個小娃娃在逐漸成長、茁壯、成熟。

  不分寒暑,不論晝夜,他都下苦功,在四名老人的陶冶下,辛勤地苦練,又苦練。

  在夜深入靜時,裊裊簫音在瀟湘峰頭向八方飛揚。

  高吭處,欲裂石穿雲;低徊時,如寒夜嫠婦哀啼;時或如千軍萬馬奔騰呼號;時又如虎嘯龍吟。

  神奇的簫聲,吹徹了天宇,吹走了漫漫歲月。

  十年,不是個短暫的日子,卻悄悄地溜走了。

  江湖客白了頭,先後來了四次,沒帶回任何信息。

  ***

  洪武二十六年,歲次癸酉。

  二月丁丑,晉王統兵出塞。乙酉,涼國公藍玉謀反伏誅,最後一名開國元勳被殺,族誅株連,共殺一萬五千餘人之多。

  三月戊申,頒逆臣錄,計有一公、十三侯、二伯。開國的功臣宿將,相繼斬除鋤盡,朱皇帝的江山,穩如磐石。

  四月初,春天過去了。

  司馬英已經二十一歲了,身高七尺五六,猿臂鳶肩,高大雄壯,像一頭成年雄獅,渾身古銅色的肌膚,每一條筋骨都在蓬勃,每一顆細胞都在跳躍,劍眉入鬢,大眼睛黑白分明,神光不住閃動,懸膽鼻挺直,朱唇充滿著健康的色彩,臉色紅得略帶銅色,渾身都是勁。

  唯一令人不滿的是,笑容極少在他臉上出現,不時流露出一絲隱憂,他那飽滿的嘴唇,經常出現淡淡的出世者的傲慢神情。

  他長成了,也等不及了,他要踏入江湖找尋爹媽,要去找天龍上人充實自己。

  他平時很可愛,深得四老歡心,可是倔強起來,卻像頭執拗的騾子。

  他向四老保證,必定遵守二十五年之約,在今後五年中,不使用赤陽掌,也盡可能不與江湖人交手生事。

  他也倔強地表示,他不向人吐露身世,但司馬英的姓名,絕不更改。

  四老也拿他毫無辦法,小傢伙悟力超人,記憶力特佳,天姿根底之厚,出人意料,除了內功火候,也確是沒有什麼可以教他了,只好讓他到江湖歷練,一方面可增長見聞,吸取修為的經驗。

  同時,小傢伙目下的造詣,確也讓四老放心,按理也該讓他到江湖走一趟了。

  他們約定如果有事,即傳信瀟湘橋金家,因為金劍神簫已歸隱多年,不可能再出山走動。

  臨行,金劍神蕭贈他一劍一簫。

  但小傢伙斷然拒絕,收了簫奉還金劍。

  他說得好,這把金劍乃是老人家的成名至寶,武林中見劍如見人,不敢冒瀆,他司馬英豈不是有倚仗金劍稱雄道霸的嫌疑?

  加以張三丰已經知道老人家已收容了他司馬英,再佩金劍走江湖,豈不暴露了身分?說不定反而遭到武林人物圍攻哩。

  他收拾了一切開始拜別四老,踏入了莽莽江湖。

  無塵居士四海為家,也走了。

  江湖客更是天涯遊子,他有他的路。

  鬼手天魔也是個孤老頭,天涯海角飄泊無依,度過了十年安閒歲月,大有雄心復生之感,他也走了。

  茅舍中,只剩下金劍神簫和他的兩名老伴,在這兒等待佳音,祝禱他們平安。

  四月中旬,武功山九龍寺到了一個罕露笑容的青年人,一身青布直褂,背了一個小包裹,腰帶上插了一支斑竹尺八簫,踏著爬山虎快靴。

  那落魄的裝束,掩不住他那雄獅般結實的身材,與英華外露的豪邁神情。

  他,就是初履江湖氣壯山河的司馬英。

  梅谷事件已過了二十年。這一帶已經沒有人在守候了。二十年,歲月太長了,新生的一代已在江湖闖蕩,誰還注意梅谷的古老傳聞?

  二十年,從牙牙學語到長成,四個古怪的孤老頭,給予他世間最艱苦的教育,卻沒有教給他立身處世的人情世故。

  他除了有一身超人的武功外,便是一身傲骨,與滿腹的憤懣與憎恨,其他卻是一片空白。

  二十年,世事滄桑,但山河卻極少改變。

  九龍寺外貌依舊,主持已經換了兩個人。

  他是從西面溪口橋過來的,大踏步直趨寺門。

  早課已罷,寺門大開,兩個中年僧侶,正在打掃寺前的落葉。

  「阿彌陀佛!施主你早。」一名僧侶放下掃帚,合掌行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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