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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一


  如果老天爺保佑,祖上的燈籠掛得高,有幸得中皇榜,大門口樹立旗桿,門額有了進士第的匾額……好,已經平步登天,登上仕紳階級啦!雞犬升天,至少家中的叔伯兄弟子便不必再經常被派徭役勞動服務。甚至祖墳壞了,可以向縣太爺請求派十幾個倒霉鬼來修理,連三餐飯也要那些人自己帶,不用花一文錢。萬五爺就是仕紳,誰冒犯了他,叫保鏢打一頓算是走了狗運。要被送往衙門辦一個侮辱官紳的罪名,可就倒了八輩子霉啦!坐一年半載班房,出勞役,弄不好還得勞役過度枉送性命呢!這種事情平常得很,常州府不是沒發生過,百姓小民見了仕紳,最好避遠些,則平安大吉。就有人不怕仕紳,不怕保鏢。

  竹林山房其實沒有山,只有近河岸的一座小小土堆,和堆得高高的兩座太湖石假山,當然可以稱之為山房啦!山房內有五六個男女奴僕,三五個打手兩位保鏢。這裡只是萬五爺避暑的別業,他的宅第在府城們,沒將妻妾帶出來,有妻妾在就不方便出遊了。幾個人佔據了竹林山房,四周的竹林內佈下了伏樁,清雅的客廳中,坐著五個人:萬五爺、張三李四兩保鏢、一位英偉的佩劍年輕人、一位徐娘半老的佩劍女人。萬五爺好可憐,嚇得縮抖成一團,跌坐在大環椅內臉無人色,平時的氣焰與尊嚴一掃而空。兩位保鏢也好不了多少,頭青臉腫大概吃足了苦頭,瑟縮在椅內不住發抖。

  “告訴我,在酒樓你經常會碰上些什麼人?”佩劍女人的語氣倒還溫和:“說說他們的特徵、習慣,以免見面露出馬腳誤了大事,說,我在聽……”所問的話頗令萬五爺和兩保鏢困惑,滿臉狐疑,都是些瑣碎的事,到底這群侵入的暴客們,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?天終於黑了,竹林山房的主人,終於帶了四位氣色不太好的保鏢打手乘船過了河,登上碼頭西首大名鼎鼎的會稽酒樓二樓雅座。

  萬五爺不需預先訂座,樓上近街的窗口那兩桌,就是他常坐的地方。他來了,店伙會趕快把占座的食客請走,這是萬五爺的特座。天黑後不久,有人無意中經過竹林的大門外,發現裡面燈火全無,靜悄悄無聲無息,頗感詫異。平時,這裡是到處張掛燈籠、相當醒目的地方。沒有人敢闖進去看究竟,真要進去,必定發現裡面已經沒有一個活人,十餘具屍體全堆在後面的秘室裡,共中有面孔肌肉驚恐扭曲的萬五爺。

  樓上食客眾多,兩座門面連在一起的食廳,足可設置二十副座頭,燈光明亮,即將客滿。這裡的設備、情調,比蘇州的寒山居差遠了,但卻是城外碼頭區最好的一家,雅座常滿,杯中酒不空。卓天威是預先請店伙來訂座的,所訂的座與萬五爺的一桌相鄰。

  卓天威陪姑娘到達時,萬五爺這兩桌已乾了一壺酒。萬五爺獨自佔了一桌,另一桌是兩位保鏢兩位打手。兩位店伙跟來張羅,奉巾奉茶招待周到。點了幾味菜,姑娘善解人意,替天威叫了一壺酒,男人上酒樓,不喝酒豈不掃興。姑娘一現身,便引起全樓食客的注意。尤其是萬五爺,目光一直就往這一面瞟。萬五爺不但年輕,三十出頭說年輕並不錯,而且相貌堂堂,稍嫌單薄的身材仍然健康,真有點齒白唇紅的花花公子氣概。

  “小七。”萬五爺向在旁伺候的店伙計叫,指指天威這一桌:“那一雙金童玉女,怎麼從來沒見過?”

  “回五爺的話。”店伙微笑著替五爺斟酒:“是本店的貴客,第一次光顧本店,是常州客棧的伙計前來訂座的,一定是該店旅客。”這一面說話,吸引了天威和姑娘的注意。萬五爺人才氣概都不錯,說的話也中聽,金童玉女四個字,令姑娘心中甜甜地,哪一位青春少女不喜歡高級人士的稱讚?“那位爺是本府的名仕紳萬五爺。”在旁的一名店伙向卓天威低聲說:“知府大人與五爺過世的老爹沾了些故,脾氣時好時壞,客官包涵些!”

  “孫九,你在說什麼?”萬五爺突然向這位店伙問。“沒……沒說什麼,五爺……”店伙欠身陪笑:“小的在向這位公子爺解說本店的菜單酒……”

  “不是編排五爺我的不是?”

  “小的天膽也不敢……”

  “那就好。”萬五爺轉向天威笑笑:“這位公子和貴女伴,可否賞光讓在下作東?請移玉,在下就教。”

  萬五爺向桌對面的座位伸手讓客,但卓天威卻安坐不動,雙方僵住了。保鏢張三立即離座,三兩步便到了卓天威身側,雙手抱肘而立,虎目炯炯地狠盯著卓天威。以武力促駕,倒令卓天成感覺很新鮮。梯口出現三位體面的紳士,及時解除了窘境。“哦!五爺也在?”領先那位留了三綹鬚的中年紳士含笑打招呼:“前天我和蘇知院在天安寺塵外樓設齋,你接了帕子卻沒去,真不夠意思。”三位紳士都到了桌旁,少不了客套一番。“宣三爺,你不是不知道。”萬五爺撇撇嘴:“我最討厭楚郎中那傢伙,而你請的客人中有他,我能去嗎?你才不夠意思呢!坐!喝兩杯算我陪不是。”

  “恕難奉陪。”宣三爺向右方不遠處的空食桌一指:“迎春橋周經歷和吳司務出城來,正好乘機會聚一聚。五爺,你也過來吧?”

  “喝!宣三爺,你可真會挑我的對頭……”

  “喲,你算了吧!五爺。”宣三爺一面離去一面說:“人家周經歷其實也沒得罪你,何必計較無聊的閒言閒語?說開不就沒怨恨了?”此情此景,旁觀的人都明白這些地方仕紳們,經常在酒樓有應酬,不以為怪。

  “呵呵!公子爺不賞光,多沒面子?就我桌子沒有客人。”萬五爺向卓天威笑說:“敝姓萬,名鴻,草字翼展,大概本地的人,大多認識區區。尊駕英氣勃勃,人如臨風玉樹,貴女伴有若仙露明珠,是否嫌在下鄙俗不堪?也許在下真的高攀了!”那一面有名仕紳殷殷邀客,這一面有保鏢洶洶促駕,天威與姑娘不想出事,以免破壞了胃口。同時,他倆已放下釣餌,鬧將起來,大魚就不會上釣啦!好在有人同桌,廢話必多,反而利於暗殺行刺的人接近,並不影響原定擒捉重要人物大計的進行。

  “好說好說,五爺言重!”天威移動,“恭敬不如從命,在下與敝女伴打擾五爺了。”

  “多謝賞光。”萬五爺欣然說。兩人移桌,分賓主就坐,店伙們立即清桌。撤除所有的餐具食物,重整杯盤。“在下卓天威。”天威懶得文縐縐通名道字:“這位是敝女伴傅鳳鳴姑娘,途經貴地,落店常州客棧,一兩天內即將遠赴南京遊覽。”萬五爺再次正式自我介紹一番,並引見兩保鏢和兩打手。

  “南京,大地方,去年在下曾經在那兒訪友十日,遍游金陵諸名勝,相當愜意。”萬五爺是相當健談的:“兩位途經敝地,大概不曾遊覽敝地諸名勝吧?”

  “匆匆過境,委實無暇往游。”

  “來去匆匆,兩位未免太忙了,對敝地的名勝,失之交臂未免可惜。”萬五爺示意店伙替客人斟酒,這時酒菜已經送上來了:“常州的確沒有蘇州鎮江的名勝多,但人傑地靈,也有些地方值得一遊。比方說,東南郊夏城鎮的昆陵宮故址,主要的宮閣曾加以修飾,十六離宮有一半曾經重建,頗值一遊。遠走些,到太湖馬積山內閭灣遊吳王避暑宮,我在那兒有別業……”

  “五爺說這些,委實是令人羨慕。”卓天威打斷了萬五爺的話,虎目炯炯的吸住對方的眼神:“可惜的是,在下與傅姑娘行程早已排定,不便更改,五爺的盛情,在下只好心領了!”

  “不要緊,只要日後兩位過境時枉顧蝸居,屆時再陪兩位暢遊敝地名勝尚未為晚。來!相見也是有緣,敬卓公子一杯,傅姑娘請隨意,我這裡先乾為敬。”乾杯、亮杯:“歡迎兩位佳客光臨敝地。”卓天威也乾杯、照杯。

  “萍水相逢,蒙五爺以知己相待,在下深感榮幸。”天威放下杯,讓店伙斟酒:“五爺是府城名人,不知對金壇方面的人與事,是否熟悉?”兩人一面吃喝一面談話,姑娘則不斷留心四周的動靜,對任何經過桌旁的人,皆全神貫注,不放過對方的任何舉動,舉手投足皆令她提高警覺。食客甚多,往來的人當然不少,她真夠辛苦的。

  “金壇地屬鎮江府。”萬五爺吃了一口菜,放下筷子:“不太熟。卓公子,請問有何貴幹?”

  “希望能找到一些知名人士,熟悉茅山地區的人士。”

  “卓公子要去茅山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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