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鐵漢妖狐 | 上頁 下頁
五七


  這時的靈狐,就是一個高貴尊榮的女皇。儘管室中佈置得春意盎然,仍然流動著挑引情欲的綺麗氣氛。她艷麗的面龐仍綻放著笑意,但這種笑與先前她挑逗宋懷安的媚笑完全不同,走了樣,笑得那麼安詳、那麼柔和、那麼無邪。“這是你最後一頓盛餐。”她微笑著說,纖纖玉手遞過一杯酒:“這就是人生,你得到多少,就得付出多少。老天爺是公平的。盡情地喝吧,乾杯。”

  “是,乾杯。”宋懷安順從地說,接過杯一口而乾。宋懷安的神情怪怪地,與先前求愛時狂暴、熱切、急躁、粗野……截然不同,像是換了一個人,臉上有平常的笑意,眼中有滿足的神采。“聽我的話,該做的事,你都已經牢牢地記住了。”靈狐笑吟吟地注視著他,吸住他的眼神。“是的,記得牢牢地。”他也笑著回答。“天快黑了,得準備回家了。”他像個應聲蟲。“哦!是的,得準備回家了。”

  “吃吧!喝吧!時辰不多了。”

  “是的,我吃,我喝……”他果然在吃,在喝。片刻,靈狐的纖手傳出一聲奇特的音響。“喲!你可真是海量,好人!”靈狐那高貴女王的氣質變戲法似的突然消失了,又回復艷野的蕩婦形象,渾身散發著春情,媚目煥發出勾魂攝魄的異彩。宋懷安也突然幻變,重新回復往昔的英雄氣概,回復沉迷酒色的風流子弟本來面目。

  “親姐兒!小乖乖……”宋懷安幾乎把教坊中所有的親昵稱呼全掏出來了,開始毛手毛腳放浪形骸:“此間樂,不思蜀,我真不相想回去了。我有一艘花團錦簇的畫舫,妳我且放舟太湖,效范大夫載美……”

  “喲!你美人在抱,美酒入喉,就把你我的正事拋在腦後了?好人,你忘了你姓什名誰了吧?嗯”

  “哦!該打該打,真的幾乎忘了正事。”

  “什麼正事?”靈狐一陣蕩笑,投懷送抱。“問口供。”宋懷安總算記起來了:“向姓卓的問口供。放心啦!陪陪我片刻再走。哈哈!你這小妖精……”

  神手天君的家在月華樓南面的小街上,這一帶全是中上等人家的住宅,往來的行人多少有些身份,地方的潑皮混混很少在這附近遊蕩滋事,因為既沒有油水可撈,也缺乏勒索訛詐的對象,算是頗為清靜安謐地方。曹家人丁並不旺,幾個子侄三五奴婢而已。神手天君年近不惑,娶妻納妾十餘年,膝下猶虛。其實,也難怪他的妻妾肚皮不爭氣,他老兄很少在家,寄名在某些小有名氣的貨棧做暗東,天南地北到處遊蕩,性好漁色,出入煙花教坊,據說還在外地置有多處金屋。他即使返回蘇州,沒事就往老大吳中一龍家裡走動幫閒,流連畫舫酒樓,樂而忘返,酒色淘空了身子,妻妾再賢再美,也養不出兒女來。

  天黑後不久,他離開了老大吳中一龍的家,帶了兩個保縹打道回府。由於杭霸主與三星盟已展開烈火焚天的大火拚,雙方的精銳皆趕往城外聚會,重心移至城郊,各自調兵遣將各顯神通,因此真正的當事人吳中一龍和郝四爺,反而成為風暴外圍的閒人。吳中一龍除了集中全力防範意外,別無他事勞心勞力,樂得清閒,放寬了心情,坐山觀虎鬥。神手天君武功既差勁,智謀也拙劣,說話也沒有份量,派不上用場,呆在宗政家無所事事,閒得無聊,不如歸家安逸安逸,忙裡偷閒與嬌妻美妾聚一聚。他的家是一座傳統式的大宅,臨街一面是奴僕住的南房,院門開在青龍位,有五級石階說明住宅高出街面甚多,不怕鬧水災。街上行人稀疏,各處宅院的門燈發出暗黑色的光芒,有些街段卻相當幽暗,因此有幾個行人提了燈籠走路。

  兩名保縹跟在他身後,他們走路不需燈籠照路,意態悠閒地信步而行,前面家宅在望。保鏢仍是那原來的兩個,那位叫老七的保鏢臉上一如往昔不帶表情。距院門還有二三十步,三個人幾乎同時站住了。“咦!”神手天君訝然輕呼。應該整夜照耀的兩盞門燈,居然一盞也沒點,顯然是僕人忘了,門子疏忽,這是不可原諒的過失。院階上站著一個黑影,雖然看不真切,但絕不是門子,身材不對,站的位置也不對,站在近門限的深處,形影依稀,凝立不動像個幽靈。

  “曹三老爺,你不認識你自己的家了嗎?”幽靈開口說話了,聲音嬌柔悅耳,聲調動聽誘人。神手天君一輩子在女人堆中打滾,當然一聽便知是年輕女人的甜美嗓音。

  “哦!稀客稀客。”他心中一寬,重新舉步。驀地,他又站住了。他僅走了三四步,似乎看出有異,嗅到了危險氣息。“妳是誰?”他沉聲問。“你以為我是誰?曹三老爺。”幽靈反問。“在下熟識的人不會稱在下是曹三老爺。”

  “哦!那該怎麼稱呼?不會親暱得叫你永泰親哥吧?你就把我看成熟悉的人好了。”

  “哼!”他大踏步接近。因為看得見的危險並不真危險,他膽氣一壯,不再害怕。兩個保鏢亦步亦趨,腳下從容不迫。幽靈移動了,舉步降階。是個穿墨綠夜行衣,曲線玲瓏,外罩綠綢被風,背繫長劍的美麗女人,星光下,瓜子面龐輪廓分明,一雙明眸反映著星光不住閃爍。

  “姑娘,咱們陌生得很。”他在丈外止步,目光銳利地在對方的身上搜索。“咦!曹三老爺,你不認識我?”綠衣女即笑吟吟地反問。“恕在下眼拙,姑娘是……”

  “我姓黎,記起了嗎?”

  “黎?唔!抱歉……”

  “黎天香。”

 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他大笑:“姑娘,何必呢?黎姑娘從不與咱們的人打交道,犯不著冒充她找在下窮開心。姑娘……”

  “那麼,姓富,該記起些什麼了吧?”

  “很抱歉,在下不知道你到底在搞什麼鬼,又為何找上我曹永泰。”

  “來求證一件事。”

  “妳說吧,在下不一定答覆。”

  “白天,閣下與卓天威在寒山寺樹林分手,沒錯吧?”

  “不錯。”他鎮定地答。“他人呢?”

  “不知道。”

  “你暗中通知杭霸主的人跟蹤前往……”

  “廢話……”

  “不要急著否認,本姑娘已偵查了大半天,勾魂妖女已經透露了消息,不會冤枉到你的啦!”

  “在下堅決否認。”他沉聲說。

  “哼!你否認沒有用。我問你,姓卓的站在你一邊,你出賣他有何用意,牽涉到什麼陰謀?你大哥吳中一龍如果知道了這件事,該會怎麼說呢?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在姓卓的……”

  “在下不聽你的胡說八道,老七……”老七已聞聲撲出,有如電光一閃。這瞬間,街對面的牆角暗影中,黑影電射而至。院門樓上方,黑影疾降如電火流光。雙方皆搶先襲擊,黑夜中搶攻,不是你死就是我活。六個人同時出手,下手不留情。拳掌與暗器齊飛,人影瘋狂地糾纏在一起,立即傳出了叱喝和狂叫聲,然後人影向四面蹦散。

  “扶我……走……”綠衣女人虛弱地叫,踉蹌爬起,在一名同伴的挽扶下,沿街側的暗影狂奔。神手天君摔倒在階角下,發出痛苦的呻吟!老七斷了左腳,跌出兩丈外吃力地要站起來。另兩人分別在地上掙扎、抽搐,叫號聲漸低,掙扎的力道也在逐漸減弱。終於,其中一人大叫一聲,斷了氣。“快……快替我取……取出胸……胸間的暗……暗器……”神手天君戰懍著叫,左掌按住右胸,掌心觸到一枚金屬細柄──是一枚大型的針形暗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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