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鐵漢妖狐 | 上頁 下頁
二六


  “這並不影響荊東主的立場,是嗎?請教,這些人到底為了什麼?”

  “好吧!反正我能說的,都是盡人皆知的事,事故的起因並不複雜,千百年來江湖道的故事新糾紛。老弟也許真的不是江湖人,所以不知道目下江湖的情勢。首先,老弟知道吳中一龍宗政子秀和郝四爺郝明山。”

  “不錯。”

  “俗語說,一山不容二虎。吳中一龍是江南第一大豪,郝四爺是本地崛起的地方一霸。”

  “郝四爺有意除去吳中一龍,希望取而代之?”

  “完全對,如果是單純的兩虎相鬥,不會有什麼大風大浪。問題是吳中一龍樹大很深,郝四爺如無外援,聲勢上成不了氣候。巧的是江南兩大權力組織,這幾年來勢力的消長互有興衰。

  這兩大權力組織,一是以斷魂狂刀杭天豪為首,一是以三星盟名義自居。揚州原來是杭霸主的地盤,前年當地的主事人倒戈轉投三星盟。南京一帶原是三星盟的勢力範圍,隨即被杭霸主以牙還牙奪走。蘇州是吳中一龍的地盤,具有極大的潛勢力,與杭霸主三星盟分庭抗禮。這一帶的江湖行業,上自太湖水賊與各地的強盜鼠竊,下迄賭坊娼鴇三教九流,都得聽他的,不許外人染指,財源茂盛,生意興隆。樹大招風,少不了引人覬覦,個個眼紅。杭霸主與三星盟,早就伺機而動,郝四爺野心勃勃,等於是點起燎原之火。目下是杭霸主支持郝四爺,三星盟則暗中支持吳中一龍。老弟瞭解多少呢?”太湖蛟毫不隱諱地將詳情道出。

  “差不多。”卓天成點頭:“只要吳中一龍有所決定,將有一場慘烈的屠殺,不管他倒向任何一方,皆會受到另一方的大舉襲擊。”

  “對。老弟,你的出現,對任何一方都是威脅,你明白你的處境嗎?所以我勸你趕快離開,識時務者為俊傑。不論你投向任何一方,都會引發另一方的妒恨,掀起狂風巨浪,你的存在,對所有人都構成威脅。”

  “我離開了,他們仍要用武力解決。”

  “不然,吳中一龍並不笨,他的實力任何一方皆不敢輕視,早已高手隱伏,情勢緊急再作孤注一擲。官府中有他的人,隨時可出面彈壓,杭霸主和三星盟,投鼠忌器,皆不敢公然糾眾行兇。當然,小規模突襲暗殺是免不了的,但吳中一龍應付得了,死一二十個人他挑得起。所以只要你不在,大規模的襲擊搏殺不會發生,你留下,只要表示投向任何一方,另一方面必定無法忍受,必定鋌而走險自保為先。老弟,你願意離開嗎?”

  “抱歉,不能。”他斷然拒絕:“我有留下來的理由,荊東主,北人屠糜昆隆,是哪一方的人?”

  “抱歉,我不能說。”太湖蛟也斷然拒絕:“這問題已超出該說的範圍。”

  “如果我逼你呢?”

  “我荊士英不是貪生怕死的人。”太湖蛟淡淡一笑:“幹我這一行的,如果不守江湖道義,那就混不下去了,東海老店的金字招牌一掛十年,憑的是什麼?”

  “好,你是條漢子,我不逼你。”卓天威含笑離座:“謝謝你奉勸在下明哲保身的忠言。告辭!”他走了,太湖蛟覺得渾身發寒顫,發覺冷汗已濕透了內衣褲。

  時勢造英雄,英雄也可以造時勢。卓天威自認不是英雄,他也無意做英雄,但瞭解目下的情勢之後,他油然興起了利用時勢的念頭。為了尋找在南京失去的鉅萬珍寶,他已經花去了將近一年光陰,迄今方獲得些微線索,如不利用目前有利情勢,再遷延時日,那些珍寶恐怕將永遠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,他那具家傳至寶溫玉涼屏,追回無望啦!他已經和吳中一龍與郝四爺當面打過交道,對方有不少人認識他。而現在,他必需分辨出哪些人是杭霸主的爪牙,哪些人是三星盟的黨羽,然後該在哪些人身上下工夫,弄清哪些人可以利用,製造有利的時勢。如果他想做英雄,志在江湖揚名立萬,這次機會真是太好了,他只要找到任何一方有身份地位的人,說出在南京失去珍寶的事,以追回珍寶作為加入對方組織的條件,必定可以達到心願和目的。但他不能這麼做,一旦受人羈絆,想脫身可就難了,何況他根本不想做一個在江湖闖道的人,更不屑與那些江湖敗類同流合污。

  他想到一個人,一個杭霸主的得力臂膀:紫府散仙天成羽士。他名叫天威,妖道叫天成。那晚他擊敗殃道,制住了勾魂妖女,妖女招出是趕來蘇州接受天成羽士派遣,可知妖道定然是在蘇州地位最高的主事人。紫府散仙天成羽士不會住在郝家,以保持令人難測的神秘領導身份,那麼,在何處落腳呢?找主事人,成功的機會要大些,雖則所冒的風險也相對地增大。他不必費神親自去偵察,自有人找上他的。

  午膳時分,他再次出現在楓橋鎮的寒山居樓座。透過北面那一排明窗,可以看到斜下方街西的動靜。他是來候消息的。巳牌初,吳中一龍派人帶來口信,說午間將派人到寒山居,奉告有關翻江倒海齊啟端的消息,因此他老遠地跑來楓橋鎮寒山居應約。吳中一龍確是在為他盡力。一個一方之霸控制所有江湖行業的人,正是尋找江湖浪人的最佳人選。他聽到腳步聲,有人正繞過屏門,接近他的外廂。店伙們不聽招呼,是不會前來打擾的,何況寒山居的店伙見了他就害怕,避得遠遠地,這人一定是吳中一龍派來找他的人。“卓爺在嗎?”來人果然在屏外發話:“奉宗政老太爺所差,前來而稟要事。”

  “請進。”他欣然說。

  屏門開處,踱入一位潑皮打扮的青衣中年人。“在下韓志高。”青衣中年人抱拳行禮,臉上綻起爽朗的笑容,風度甚佳,人才頗為出眾:“卓爺,幸會幸會,請多指教!”

  “好說好說。”他回了禮,伸手向客座虛引:“韓兄請坐,杯筷是備妥的,咱們一面小酌一面談。”

  “很抱歉,在下公務在身,盛情心領了,日後有暇再找機會與卓爺親近。”韓志高在他的下首落座。“公務在身?韓兄是……”

  “在吳縣六扇門中有一份差事,卓爺幸勿見笑。””

  “哦!正正當當的差事嘛!身在公門是很光彩的事,楓橋是貴縣的管區,麻煩事層出不窮,韓兄辛苦了!”

  “還混得下去。半年前,翻江倒海途經敝地,在前往拜會郝四爺之前,第一個發現他的人就是在下。他是從鎮江乘船來的,住了半個月左右,之後乘船到杭州去了,也是在下目擊他上船的。”

  “到杭州?”他眉心緊鎖,又得要長途追蹤了:“他會不會從原路回來而不被此地的人看到呢?”

  “不可能的,那種銀錢左手來右手去,酒色財氣樣樣沾的浪人,到某一大埠,必定向同道打招呼,不會悄然而過的。”

  “哦!在下必須到杭州才能追查他的下落了。”他頗感失望地說。“卓兄,事情已經過了半載,這時前往追查,恐怕難有所獲呢!翻江倒海齊啟瑞只是一個三流的江湖混混,江湖朋友對這種人很少留意。”

  “不然,應該可以獲得一些線索。”他說:“浙江杭州附近下三府是魚米之鄉,是江湖朋友活動的獵食場。上八府是地廣山多,埠小人稀的地方,江湖朋友避之唯恐不及的僻地。像翻江倒海這種江湖混混,不會去那種地方喝西北風,所以在下三府找範圍便小了。韓兄,翻江倒海到底是何來路,可否見告?”

  “在下所知有限,所知的底細,只限於底案的記載。他在高郵落過案,牽涉到一樁劫船越貨,刀傷事主的劫案,僅是涉嫌而已,並無確證他曾經參與作案。”韓志高娓娓道來:“他原籍寧國府,在大江的貨船上鬼混了多年,水性很不錯,陸上的能耐有限,年約四十出頭的模樣。生得手長腳長,尖嘴高額,一臉讓人不敢信任刻薄狡猾相,不討人喜歡,酒色財氣樣樣愛好,偷雞摸狗恐嚇劫路有機會就干,正是標準的江湖混混。他那支三珠鳳釵,是送給郝四爺做禮物的,郝四爺給了他六十兩銀子作盤川。”

  “天殺的,這支三珠鳳釵,在銀樓碰上有良心的朝奉,給三百兩銀子只多不少,郝四爺卻只給他六十兩銀子,這不是太刻薄嗎?”他忍不住大罵。“據在下所知,似乎翻江倒海和郝四爺,皆不知道該支珠釵的真正價值。那小桃紅甚至認為是普通的珍珠,誰也不知道珠曾經由高手加以毫刻,還以為是珠斑呢!在下所知道的都說了,其他不敢亂說,以免亂了卓爺的研判,告辭了!”

  “在下感激不盡,謝謝。韓兄公忙,不敢挽留,日後有暇再行致謝。”他離座送客。

  有人相助,真是好事。如果他自己去查,不知要浪費多少精力和時間。現在,疑犯翻江倒海齊啟瑞的形象,在他腦海中留下了明晰的影像。臨窗下望,他看到韓志高的身影,在街西的人叢中緩緩地移動,由於未穿公服,似乎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但經過幾家店面,後面快步跟來個青衣大漢。他心中一震,悚然而起。似乎,在他的眼中,韓志高孤零零的身影變成一隻小蝦,一隻悠然自得毫無警覺性的小蝦。而那兩位大漢,卻成了兩條漸漸迫近的大鱖魚,大江中最兇猛的鱖魚,對蝦類是最感興趣的。

  韓志高是吳縣的捕快,一個頗有名氣的捕快。自閭門外虹橋至十里外的楓橋一帶,皆是韓志高的管區。至於為何不在虹橋的東海老店直接與卓天威連絡,反而遠至楓橋的寒山居會唔,其中的隱情,局外人無法瞭解。街上行人眾多,誰也不能時時刻刻留意身後的人。當一隻大手搭上肩,親熱的攬肩並行時,韓志高便知道大事不妙,想反抗已來不及了。“不僅是頸骨隨時可能折斷,還有致命的暗器對準了脊心。”左面攬住他的大漢笑吟吟地說:“繼續往前走,不要露出愁眉苦臉,引人注意。韓頭,你是非常聰明的一個人,是不是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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