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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七


  唯一有燈光的地方是內堂,擺了四桌酒席,坐了三四十名男女,一個個相貌不凡,僧道俗都有。

  在旁伺候的是八九名村婦,一個個驚恐萬狀。

  首座的八名男女,自然是地位最高的人。

  上首的八名男女,男的是大自在佛圓光,銅鈴眼精光四射,魚嘴滿口油漬,吃相惡劣,酒肉不斷往口裏塞。這位曾經自稱使者的僧人,其實並非真正受過戒的假酒肉和尚。

  女的是赤陰神巫陰凝霜,真像個來自陰曹地府的女鬼,渾身散發出腐屍味,一舉一動鬼氣沖天。

  所有的人皆開懷暢飲,院子裏沒有警衛,屋頂上也沒派人放哨。

  這裏,每一個男女都是超等的殺手,都是要命的地獄使者,放眼天下,敢前來撒野送死的人得未曾有,他們用不著派人警戒。

  誰也沒料到有人膽敢前來踏探送死,更沒料到會有人出其不意行迅雷疾風似的強攻。

  雍不容一馬當先,疾趕莊門樓,事先早知莊門外沒有人警戒,毫不遲疑地飛越院牆。

  龍姑娘多次與他一同活動,相處了一段時日,彼此之間心意相通,默契圓熟,緊跟在他身後,隨時準備超越行迅雷似的突擊。

  雍不容發射暗器的技巧是向她學的,她已獲乃父的千手真傳,今晚雍不容要求她盡可能使用暗器,她就知道該採用何種手段聯手合擊了。

  徐義帶了八名隨從,也亦步亦趕緊跟在後面急進。

  雍不容毫不浪費時間穿房入舍,不走廳堂登屋飛越,繞走廂除屋頂,看到了內堂的燈火了。

  堂中杯盤狼藉,即將酒足飯飽,酒德不怎麼好的人,說話顛三倒四,總之,喧嘩聲直透戶外,誰也沒注意外面的聲息,更沒料到死神的手已悄悄地伸進來。

  「啪啪啪……」大自在佛突然舉手鼓掌,直至人聲皆寂方停止。

  「諸位。」和尚向數十雙投來的醉眼大聲說:「十餘年來,這是本門弟兄聚會最多的一次,為了對付一個武功並不怎麼趕絕的人,居然勞動本門如此眾多弟兄出馬,可知門主對這個人的重視程度,咱們絕不能讓門主失望,明天務必斃了老魔竟此全功,為門主分憂。

  「只是,入暮時分接到專使加快送來的信息,說天地不容這個神秘人物,確已不在南京,很可能已經到達鳳陽地區,所以明天諸位千萬小心在意,同時大家留心,查出這人的下落,暫勿擅自行動,火速稟報候命執行。」

  「長上,在三槐集救走龍小潑婦的人,會不會是天地不容?」一名吊客眉中年人問。

  「這件事,不許再追問。」大自在佛悻悻地說,看神情便知有難言之隱:「這人佛爺已經查出來了,那是佛爺與他的事。總之,這人不是天地不容。」

  「信息上說,天地不容已經證實是龍江船行的伙計雍不容。」赤陰神巫陰森森地說:「門主認為這個人有利用價值,所以要本門的弟兄發現這個之後,火速稟報,不許擅自行動,諸位務必遵命行事。」

  「如果他找上我們呢?」另一名大漢憤憤地說:「他已經殺了本門不少弟兄,挑了咱們的天垣堂,恨比天高,見了他……」

  「上面的決策,不許存疑。」大自在佛沉聲說:「只要咱們不暴露身分,他一個沒闖過道沒見過世面的混混,離開南京便成了失水的魚,怎麼可能找得到我們?

  「好在明天事了,咱們立即各歸屬地,便沒有你們的事了。大家早早歇息,明早五更末動身。孫功曹。」

  「屬下在。」下首一桌站起一個村夫打扮的大漢,欠身恭敬地答。

  「你辛苦些,這裏的事,咱們走後,一定要處理得乾乾淨淨。」

  「屬下已有周詳準備,不會誤事。」

  「那就好,大家早些歇息吧。」大自在佛離座而起。

  驀地門外長嘯震天,門口人影乍現。

  「天地不容,神僧鬼厭!」喝聲如天雷狂震。

  「天地不收,鬼怕神愁!」龍姑娘的叫聲高亢刺耳。

  滿天雪芒閃爍,尖厲的嘯風聲令人聞之毛骨悚然。飛錢漫天飛舞,勢若暴雨打殘花。

  死神光臨,在數者難逃。

  最先傳入的長嘯聲,發自徐義口中,在八名隨從的嚴密保護下,跟隨雍不容狂野地衝入暴亂的堂屋,九個人也連續發射暗器。

  沒有一個人能及時反擊,連不曾喝酒沒有醉意的人,也只顧逃命,事出意外,襲擊猛烈迅疾,想反抗的人也無法施展,似乎也無人反抗。

  大自在佛功臻化境,降魔禪功火候精純,身為主事人,就算來不及運功反擊,至少也會本能地反抗。

  可是,妖僧聽到嘯聲,看到依稀的人影,卻向下一挫,隱身在桌下,發出一聲怪叫,人化狂風,颳入黑暗的內堂,但見人影貼地一旋,形影俱消。

  暗器從妖僧的頂門掠過,慢了這麼一剎那。

  狼奔豕突,慘叫聲暴起。

  食桌崩坍,酒菜杯盤橫飛。

  電耀霆擊,好一場快速絕倫的強襲突擊,滿地全是被暗器擊中掙扎叫號的人。

  逃走了一些機警的人,兩座內堂門人影快速地消失、隱沒。有些人在門外便被擊倒,仍拼命向裏爬,裏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,進去了都可保住老命。

  雍不容與龍姑娘不甘心,發瘋似的追入內堂。尤其是龍姑娘,誓獲妖僧而甘心。

  可是,大宅中房舍甚多,漆黑一片,眼中一無所見,僅可聽到各處傳出的急促雜亂腳步聲,人四散竄逃,怎知那一個人是妖僧?

  終於,兩人挽手急掠,循前面的快速腳步聲窮追,逐漸追及。

  砰一聲大震,前面奔逃的人撞及一堵木牆壁,屋壁搖搖,傳出一聲痛楚的大叫,人體倒地聲入耳。

  聽聲息,便知這人不是妖僧,而且這人竟能快速地爬起,慌亂摸索奪路。

  驀地吱呀呀怪響,一房門被推開了,燈火打閃。

  這人吃了一驚,火速轉身。

  雍不容疾射而至,伸手便抓。他看清是一個魁梧的中年人,正好捉活口。

  中年人從房內透出的燈光中,已看出是他,不假思索地大喝一聲,劈出一記勁道可及八尺外的劈空掌,一招小鬼拍門硬拍他伸來的大手。

  大手破勁長驅直入,劈空的勁道一洩而散。

  中年人反應居然迅捷無比,借力向後飛退。

  雍不容銜尾跟入,驀地大驚失色。

  「絮絮,不要進來!」他急叫。

  中年人踉蹌止步,也僵住了。

  這是一間相當寬闊的大房,壁間是了兩盞燈籠,血腥味濃得令人發嘔,房中的景象令人做惡夢,鐵石心腸的人看了這景象,也會毛骨悚然。

  足有四五十具屍體,男女老少都有,屍體已經發僵,滿地的鮮血已變成黑褐色。

  屍體幾乎堆了兩層,中年人就站在屍堆中,難怪退入著地時身形不穩,原來踏在死屍上,腳下踉蹌理所當然,並非馬步不穩站立不牢。

  「你……你們殺……的?」雍不容厲聲問,嗓音全變了,像被慘象嚇壞了。

  「我……我沒……沒參……參與……」中年人也驚怖地說。

  一聲刀嘯,雍不容拔出了尖刀。

  「你們,為……為何要如此殘……忍……」他酸楚地嗄聲問。

  「我們要借……借住歇息,莊院的主人不……不肯。」中年人驚恐地後退,想退下屍堆:「而且出動家了護院動刀動槍,又要報官,所……所以……」

  「所以,你們把他們殺光了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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