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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七


  換了第三班看守,是個虯鬚大漢,僅在換班時察看了他片刻,以為他睡著了,不再多加留意。

  公孫莊主和一些一等一的高手名宿,都是內功各有專精的行家,全都認為他練了正宗內功,卻不知他練有另一種神奇的練氣絕學。

  那是一種可以保住心脈,收斂元氣,不戳破心脈絕對死不了的奇功,玄門弟子成道的根基。

  四更正,斗轉星移。

  但地牢中是無法確知時刻的,必須從看守換班的情形作估計。

  那位看守離開了桌後的長凳,開始走動提神,信步巡視一排四間囚室。酒杯粗的鐵柵,間隙不會少於半尺,可以一目了然看清每一個囚犯。

  張允中被囚在第一間,只有他一個人。

  看守看清他蜷縮在後面的壁根下,似乎已經僵死多時了,用不著細察,信步巡向第二間。

  第三間,第四間……

  張允中像一條軟體的蟲,也像一隻田鼠,不可思議地蠕動著,擠弄著,竟然從不足半尺的柵縫中擠出。

  他的頭骨,似乎可以疊合。即將出生的嬰兒,頭骨是可以疊合的,但一出娘胎不久,便永遠不能變動了。

  一隻粗有三寸體徑的田鼠,可以輕而異舉地擠過三四分寬的地隙。

  人是不可能回復胎兒階段的,人也不是田鼠。

  他,確是擠出來了。

  看守剛看完第四間囚室內的兩個囚人,剛要轉身,腦門便挨了一記重擊,腰間的一串鎖匙被取走了。

  放出六位難友,他從刑室取來了幾個繩索,幾件可作兵刃使用的刑具。

  「諸位諳水性嗎?」他向六位難友問:「能浮起來就成了,我們要從臨江一面跳水脫身。」

  六位難友都是江南人,水性都過得去。

  「唯一能辨方向的是天空,諸位認識紫微星嗎?」他又問:「紫微在北天垣,莊北面臨江。」

  「老弟,為何不從莊門殺出去?」一位中年人問。

  「只有莊北連著莊牆,地牢在後莊。往前走,出了莊也衝不過奇門埋伏。在下目前只剩下兩成元氣,連一個二流高手也對付不了。」

  「我贊成跳水。」一個年約半百的人說:「咱們這幾人,多少受過一些刑受了一些傷,衝不出去的。」

  「諸位必須記住:要全力逃生。假使心中憤怨難消,逞強發狠報復,一被纏上,一切都完了。」他鄭重地說:「留得青山在,那怕沒柴燒?

  「君子報仇,十年不晚。諸位務必記住,全力逃生,有多快就走多快,除非到了生死關頭,絕不可與人拚搏。現在,準備走。」

  天險不可恃,三山別莊把臨江一面看成天險,警戒難免疏忽了些。加以天將發白,負責警戒的人戒意鬆懈,發現莊內有人衝出,已來不及集中全力堵截了。

  七頭瘋虎出柙,全力狂奔,僅在後莊牆的牆頭,與三名警哨遭遇。

  警鑼聲狂鳴,倉皇趕到的高手們,只能望江興嘆,逃走的人已經鴻飛杳杳了。

  ***

  鎮江方面又趕到三艘船,絕劍秦國良已經獲得大援,八艘大船泊在一起,岸上搭起了帳幕,把附近當為禁地。

  看樣子,絕劍要和三山別莊徹底了斷。

  聞風趕來看風色的人,散伏在附近等候好戲上場。

  一連三天,雙方皆在緊鑼密鼓準備,雙方趕來助陣的好友絡繹於途,風雨欲來,情勢日漸險惡。

  張允中潛返府城養傷,府城反而是最安全的藏身處。

  他身無分文,從接引人魔船上搜得的金銀珍飾,已經被公孫英兄弟沒收了。好在府城有許多大戶人家的名園勝境,裏面正好藏身。

  人窮志短,他只好橫下心,走上了窮途末路的江湖人不得不走的邪路:向大戶人家偷竊。食物需錢,買藥需要錢,一錢逼死英雄漢,不偷不搶,又沒有朋友周轉接濟,非餓死不可。

  他已經感受到金錢的壓力,感覺出金錢的重要。闖蕩江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搞不好就會焦頭爛額,滿腹辛酸,甚至送掉性命。

  他想到三山別莊那筆皇貢,那三十斤南海珍珠。

  珍珠在珍寶店是論顆賣的,皇貢的確不同凡響,論斤算,帝國王權家天下,確是寫意得很。

  他為何不將珍寶奪來?

  目下他已有了最佳的藉口。

  他在非人所能忍受的酷刑中活過來,從鬼門關裏闖出來,九死一生的仇恨種子,深埋在他的心底。

  三天一過,他大踏步邁入復原的坦途,心底仇恨的種子,也開始萌芽、茁長。

  接引人魔、飛天豹那些人,脅誘他的仇恨,已被三山別莊那群人迫害他的仇恨所取代。

  三山別莊,三山別莊……

  地牢酷刑的仇恨,還有那三十斤珍珠!

  三山別莊人多勢眾,高手如雲,而他,孤家寡人一個,唯一的同伴黑煞女魅也不知下落,她的遭遇目下如何?

  他真的不願去想,不敢想。

  也許,這風流美艷的江湖浪女,已經被公孫兄弟殺死了吧?

  復原後的第一件事,便是向蛇神牛鬼打聽消息。

  奔走了一天,他心中一寬。

  接引人魔的大援已到,雙方正相持不下,風雨將臨,大火拼正在積極醞釀中。

  各地聞風而來看風色的高手名宿,絡繹於途。

  黑煞女魅已成為三山別莊的人,消息上說,她已經投效三山別莊,做了大少莊主公孫英的侍女。

  公孫英兄弟倆的聲望,突然直線上升,果然一鳴驚人。

  這些消息不會影響他的情緒,只有黑煞女魅仍然健在的消息令他心寬,畢竟彼此同過患難,同食同寢感情滋長,只要能活著,便足感安慰了。

  當然,他不相信黑煞女魅肯甘心被人當作侍女來奴役,定然是受到公孫英兄弟的煎逼,不得不忍辱苟延殘喘。

  他有了第二個向三山別莊尋仇的理由。

  日上三竿,他出現在南門外的橋南虎踞橋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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