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雲中岳 > 情天煉獄 | 上頁 下頁
一二四


  江懷忠醉得人事不省,醒來時眼前黑得伸手不見五指。只感到頭重身沉,天旋地轉喉間發苦本能地叫:「水,水,我要冷的水。」

  他想挺身爬起,手一掀棉被,只感到寒氣侵骨,情不自禁打一冷顫,又往被裏鑽,被子裏暖和多了。

  他嗅到了熟悉的脂粉香,手觸到身旁一個溫暖膩滑的胴體。再一摸,咦!觸手處竟然是女人的胸膛,不用多想,一摸便知是個一絲不掛的女人。

  接著,他發覺自己也是一絲不掛。

  他記起自己是在馮大爺的船上喝酒,男男女女一而再與他乾杯。一想起馮大爺,他打了一個冷顫,酒醒了一半。

  馮大爺,這位嘉興府的土混頭地頭蛇,巧取豪奪無惡不作的惡棍,擁有眾多打手橫行鄉裏的毒蛇,結交官府心狠手辣的豺狼。

  嘉興府的本分人家,誰不把這畜生看成毒蛇猛獸?

  但他,卻在馮大爺船上作客,而這艘蕩湖船的粉頭小桃紅,是馮大爺的相好。

  「糟了!」他想。

  作客有作客的道義,他竟做了入幕之賓,反客為主睡在女人的床上,大事不妙。

  「咦!你……你是……」他推動著裸女問。

  裸女醒了,用鼻音嗯了一聲,軟綿綿地說:「睡吧,外面好冷。」

  裸女像一條蛇,纏住他了,肉體一接觸,他氣血浮動,又忘了身外事啦!也成了一條蛇,發出了獸性的呻吟。

  天亮了,他頭腦昏昏沉沉地醒來,一看床上的同床人不見了,他自己仍然是赤條條地睡在床上。

  當然睡處沒有床,而是睡在艙板上鋪設的錦衾繡被中。

  進來了兩名侍女,端來了盥洗用具,漫聲笑道:「江爺,日上三竿啦!該起來了。」

  他仍在迷糊中,手伸出被外問:「這是什麼地方?」

  一名侍女拉開窗,日光透入。

  她看了看天色,說:「今天是難得的大晴天,快到清明了吧。嘻嘻!江爺真是貴人多忘事,奴家是桃紅姨的丫頭小芝蘭哪!記不得了麼?」

  他從窗口向外望,船不在碼頭上,而是泊在乾枯了的蘆葦中。

  「這是什麼地方……」

  「這是鴛鴦湖南岸嘛,西面距江爺的宅第不足一里地。」

  「咦!馮大爺呢?」

  「馮大爺五更天已進城了。」

  「哦!昨晚誰在此地陪我?」

  小芝蘭羞郝地一笑,說:「江爺怎就忘了,昨晚馮大爺十分大方,他將綺秋姑娘留在船上伴你……」

  「什麼?」他吃驚地叫,挺身坐起。

 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綺秋姑娘剛從杭州來,而且是清倌人,身價甚高,馮大爺竟大方得將人讓給他,豈不是太陽從西山升起來一般奇蹟?

  「綺秋姑娘呢?」他追問。

  「一早就回城去了,要不要奴家去找桃紅姨來伺候江爺洗漱?」

  他心事重重地找衣,惑然地自語:「怪事,我與馮大爺無親無故,平時難得一見,素無交情他……」

  「你們是意氣相投的賭友與尋芳客,怎說素無交情?」小芝蘭問。

  「他……」

  「他大概在午牌左右可以帶人到尊府清點接收。江爺不必急於前往,早著呢。」

  「什麼?他帶人到我家?這……」

  「嘻嘻!江爺,不是我說你,你這種賭法,即使有金山銀山,你也賭不了幾天的,醉了的人怎能如此狂賭?」

  「什麼?你說我昨晚上……」

  「你把尊府押銀子五千兩,骰子投下去,可憐,說擺嘛,也擺不了那麼巧。」

  「什麼?」

  「么二三,豹子。」

  「你到底在說什麼?」

  「你將宅院輸掉了,立下了契約,蓋了手模腳印,三天內不還五千兩銀子,宅院押斷。中人是馮大爺的五位賭友。」

  江懷忠如遭雷劈,驚得赤條條地一蹦而起,駭然地狂叫道:「胡說!我……」

  「咦!江爺是忘了不成?」

  「天哪!這……這事從何說起?」他軟倒在地叫。

  小芝蘭出艙,帶門時說:「馮大爺說你夠朋友,他也夠情義,所以將綺秋姑娘陪你一宵。你這一宵嘛!整整五千金。」

  「不!不!天哪,送我上岸。」他發瘋般狂叫。

  船回到碼頭,他像個喪家之犬,奔向街尾的一間木屋,那是馮大爺的磕頭爪牙坐鎮處。

  不久,兩名潑皮伴送他上船。

  東湖與南湖有水道相連,放鶴洲在東湖的西岸,據說是唐朝的大儒裴休放鶴處,也就是陸宣公放鶴處,不知是真是假。

  馮大爺的宅院並不宏偉,是一座三進的大廈而已。一進門,廳上高坐著滿臉春風的馮大爺,堂下是八名青衣大漢抱肘而立。

  馮大爺哈哈狂笑,向臉色蒼白搶入的江懷忠搶先發話道:「江老弟,怎麼啦?不在溫柔鄉中享福,怎麼一大早就跑來了?不用謝我,那小妮子心腸軟,她看上了你,自願與你結這一段情緣,你老弟獲美人青睞,艷福真不淺呢。哈哈哈哈……」

  江懷忠上氣不接下氣,激動地叫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
  「哈哈!昨晚一場豪賭,兄弟承讓,承讓。」

  「你……你這是什麼意思?你……」

  「什麼?你問我什麼意思?你聽清了,是你借酒壯膽,提出賭一場……」

  「住口!我根本沒跟你賭……」

  「哼!原來你是來賴賬的。」馮大爺沉下臉說。

  「昨晚在下被你們灌得一塌糊塗……」

  「呸!你江懷忠是什麼東西?你不上大爺的船要求豪賭,大爺還不屑與你下注呢。好一個醉得一塌糊塗,五個證人與四位姑娘,親見你寫下欠條押據,捺了手模打了腳印,你難道也醉了麼!哼!」

  馮大爺沉聲說,從懷中取出押據揚了揚,又道:「宅院押銀五千兩,大爺並不想要你那棟破房子,有三天期限,捨不得房子,你去找銀子取回押據,大爺不與你計較,出去吧。」

  「押據是假的,不是我立下的,我要看看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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